向世界宣布我喜欢春天

这个城市的春天一直是不讨人喜欢的，短暂得要命，气温波动也太剧烈。我小时候想到春天，永远只能想到有一天小学中午放学，太阳晃得刺眼，空气太干阳光又太烫，我抱着外套，烦恼又燥热，内心咒骂鬼天气，为什么早上那么冷必须穿外套，中午又热得人坐立不安。我当时在心里想，我理想的天气就是不用脱掉外套抱在手上的天气。

最近天气开始转暖了，我洗澡前的踌躇酝酿勇气时间明显变短，也不用再一直开着电油汀，但也只是转暖的倾向出现而已，久坐还是会手脚冰凉，僵硬到失去知觉。

我只是突然想起来，2018年3月1日，我开始准备法律职业资格考试。那时室友们都在教室或图书馆自习，我懒得动，就成天窝在宿舍，穿着厚厚的睡衣听课。有一天晚上我出门有事，因为一直待在宿舍不动弹，以为还是冬天的气候，穿了三层才放心出门，路上把我热得够呛，而且因为太厚重，整个人有股讪然的傻气。春天只是屋里冷，坐着不动的时候冷，如果要出门，要穿得轻薄一点。这个道理我是从那时候才明白的。

从2018年开始的每一个春天，我竟然都记得自己在干嘛。2018年的春天我在宿舍准备法考，买了很多零食却总是很快就吃完，因为看书的时候总想偷懒找点事做。那是我第一次准备【重大的考试】，紧张又雀跃，担忧又坚定。我那时常常点外卖，又恨自己嘴太馋，吃胖太多，直到有一天刑事诉讼法太难了，我决定吃个汉堡放松一下，结果吃到塑料包装袋，气得我崩溃大哭，觉得世界上所有事都在为难我，连汉堡也不例外。

2019年的春天我在准备研究生复试，背错了书，倒霉了一阵，还好考试前几天发现了。复试有没有好好准备，我已经不记得了，但是题目我是记得的，我当时觉得自己中文回答得很好，但英文答得很糟糕。然后我在那个春天下定决心结束了长达3年的恋爱关系，有过对新生活的不安，不知道自己做的到底对不对，但还是坚持去做了。之后我开始大段的闲暇，开始每天泡在图书馆，在各个阅览室闲逛，或者带着电脑在图书馆里看动画，我当时最喜欢的是《比宇宙更遥远的地方》。

2020年的春天我在完全静默的武汉。每天窗外的街道都是一片死寂，我头发越来越长，但是没有理发店可以开门，只带了两件冬装回家，服装店也是没有的。我在家，每天掰着手指头数日子，但感染人数总是很多，复工的通知下了一遍又一遍，每次都把宣布的时间再往后拖好久。家里的饭我吃不惯，于是每天都饿，饿到我开始觉得饥饿是我身体的一个部分，我要接纳它，和它共同生活。我每天晚上躺在床上，摸着自己瘪瘪的肚子，听到肠道蠕动的声音，很想回学校。我那时读了很多小说，我开始觉得自己变得柔软了，比较像一个人而不是机器了。

2021年的春天我在爱。我很想在这里写很多漂亮的句子去表达我当时是怎么爱着姜同学的，但是很遗憾，我已经不爱他好久了，那种写作的能力好像从我的身体里脱离出去了。我当时每天都很忧愁，我想和他待在一起，想和他说话，想和他共同存在于一个有限的空间里，但是我没有那个机会。我也很烦恼，我不明白他明明爱我，为什么突然就不爱我了。我更是很不甘，我那么值得被爱，他凭什么抛下我。这些想法每天在我脑海中环绕，逼得我快要发疯。我那时总是对自己说，怎么办呢，执迷不悟。

2022年的春天我依然在爱，我在爱着另一个人，一个和姜同学很相像的人。我在这段关系开始之前就感到危险，所以一直在同步看心理医生。我在那段感情里遭了很大的罪，精神一直高度紧张，濒临崩溃。即使后来求生的本能逼着我终于在一片荒唐中抽身离开，但随后就陷入了打击过度的崩溃状态，每天脑子里像炸烟花一样乱套。我当时随身带一个记事本，一旦心里很难受就掏出来写字，写了大概三分之一本时，我就差不多好转了。那些日子真的很难，但幸好都过去了。

2023年的春天还没有结束，我还不知道会收到什么消息，我依然是忐忑又烦恼的，但是未来的事，就等未来再说了。除了春天，其他季节我都没有如此清晰的记忆，好像每年春天都有一些对我意义重大的事出现，作为人生的界石。也许春天就是适合我这种人，一切都是剧烈又毫无规律的，我敏感到能感受到那些变化何以能被称之为剧烈，又疯魔到最爱那些无常的故事，仿佛是一年一度的盛大节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