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效言说
无效言说

藏在身体里的小小神灵

我坐在水上给你写信

(编辑过)
我曾说爱是怀抱宝物置身火场,皮肤烧得痛极也不愿放手离开。但是太像了,一切都像,意味着一切都被消解,我什么都不剩下。我怀抱的宝物在火场中自行灭失,就像一场盛大的烟火,砰砰砰,哗啦啦啦。我总笑他人追求的是冰冷的霓虹光,我渴望的是月亮。然而霓虹光真实存在于世间,月亮却此生不可及。我是东亚丛林里唯一一只独角兽,做出选择的那一刹那命运已经坍缩确定。

我遇到了一个人,跟你很像,越相处,越觉得像。

以前遇到过一个和你很像的,但那种不一样,你们都一样差劲,但他有一点比你好:他不愿意离开我,所以如果我们有争执,我会选择离开,他会积极挽留。现在遇到的这个人不一样,和你一样,我做什么都会引起他炸毛,然后会和你一样拒绝沟通,直接选择不再联系。

我不喜欢他,但是我又一次,面对和你这样相似的人的时候,会无底线地退让,这是你在我这里种下的模式,遇到相似的情况就会激活。他问过我,为什么常常对我说很过分的话,我却很包容,是不是他对我而言很特殊。我不想解释那么多复杂的情绪,我只说,那是我自己的事。我很想控制我自己,想做个有点儿脾气的人,但是好像不大控制得住。我的自我保护机制在你这里是失灵的,我在爱你的过程中,把自我坚固的壁垒打破了,所以不仅是你,其他和你相似的人也会混过系统的审查,进来刺我一刀。

他和你的相似是行为模式上的相似,这对我打击很大。我曾经以为你的那些敏感、小心眼、容易发火,都是因为你太想爱我又不敢爱我,所以我一旦有一点没有全身心关注你的征兆,你就会害怕我是不爱你的,赶紧把我推开,为了逃避可能的痛苦,所以逃避爱。我总觉得这是因为你受过伤害,也因为我们条件差距太大,你总说,我太漂亮了,你不放心。有时候我也把这种不安全感归因于一开始你热切想要和我恋爱时,我一直的拒绝和推托。我认为你的这份脆弱,有我的一份责任。我应该多让着你一点,让你明白我不会背叛你,也不会伤害你。如果我给了你足够的安全感,你就会安心吧,会对我温柔一些吧,我是这样想的。

但是这个人也是一样的,老是说我做错事情。我觉得我没做错,而且更莫名其妙的是,我和你当年起码是互相表明了喜欢,算是有一层若有若无的枷锁环绕,所以我说话做事都要小心一些,多多考虑你的感受。但他和我并没有呀,我凭什么要负这样的义务呢?我能想到的解释只能是,其实这种情绪指向的对象不是我,任何一个人都可以,你只是想要一个完全能够掌控的温驯的宠物。你的暴怒并非害怕失去我,而是认为自己的对我的权力受到了威胁,我竟然想跑出笼子,做一个自由的人。你不能接受两个自由的平等的人的关系,你要的是控制,是臣服。我不是你的爱人,我是你的所有物,你想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一旦你觉得我不是一个容易得手容易掌握的乖巧宠物,我就会被贴上“性价比不高”的标签,被你粗暴地踢走。你不是害怕失去我,你是只想找个好控制的奴隶,你不接纳不符合标准的人。

我万万没有想到我对你的爱最终是被消解掉的。一直以来,我不愿意忘记你,不愿意走出来。不是痴心,我只是觉得花漫长的时间无望地去爱一个人,才是对爱的郑重。我没有像小说里那种“没有你的生活没有意义”,所以才不愿投入新的关系。相反,我是觉得心里有你的生活很有意义,我纵身一跃进入命运,我看到了宇宙之魂,爱的真相,这是我的宝藏。我暗暗下过决心,除非又遇到这样打碎自我的爱,否则我不会再踏入关系。那些对我表示好感的人们,我坦然真诚地说:我遇到过一个人,我很爱他。

回想起那些荒谬的往事,我宁愿害怕你,也不愿意讨厌你。但是今天,最后一块积木也到位了。我明白了,你和我的接触只不过是一场随意的撒网捕鱼,你在过程中的犹豫不是退缩而是审视,你的离开是因为确认我是野马难驯,回归是因为我表达出的退让意愿,最终断联是因为在我身上没有搜刮到你想要的利益。

通过他我也知道了,为什么你会对我和异性的接触那么敏感,因为你们的世界与我的不同。我一直以来远离纷杂的社交,大学入学与前男友恋爱,近毕业才分手。硕士期间极少见陌生人,短暂的一段关系也是读书人之间的惺惺相惜。我在亲密关系上被保护得太好,仿佛一直身处童话世界,我不知道人世间存在着如此赤裸的情爱猎场,人与人之间宛如猎手和猎物,异性的相处永远迸射着暧昧的火花,随意地接触、随意地进入关系、随意地背叛与伤害。我以为爱应当是彼此喜欢而非需要陪伴,我以为人与人相处靠的是真心相待,我以为志同道合,在一起开心就是朋友,我们是抛弃了身份的人与人,没有男女之分。但是在你的世界里,女人不过是潜在的猎物,能到手的就追逐,否则就毫无价值,应当清除出社交圈。

我早就知道你给不了我想要的爱。你太幼稚、太自私,像是蒙昧的原始生命,只为自身存续而机械活着。但我以为你总能给我一点点真心,一点点希望我开心,希望我在你身边,不愿意伤害我的真心。我只要这一点就够了,我比你成熟,比你温柔,我懂得爱的真谛,我明白怎样去处理一段关系,其他的事情我来努力就好了,我当时是这样想的。可是好像你没有,所有对我的爱的证据都充满了矛盾与含混。于是我出门,花时间社交,你对我说的话到底有几分是真,几分是适用于所有猎物的话术,我想知道答案。

于是我见识到了很多套路,我开始明白日常言行中充斥的潜台词。我自以为无可指摘的行为,在那些世俗的人眼里会赋予如何的意味。我应当如何谨慎再谨慎,才会避免被认为有任何暗示或者发展的可能性。我竭尽全力避免被当做猎物,但却永远无法挣脱这种凝视。真正的世界在我面前展开,一个巨大的猎场,他们都是猎手,和你一样。我渐渐明白,原来那一点真心也是假的,是我太天真,初涉世事,把幻影当做宝藏。你不仅不爱我,把情爱视作猎场的你,没有爱人的可能性。你丧失了接近爱的真相的机会,你们都是。我拒绝进入猎场,我开始停止社交,除了过去的朋友,最大可能地避免与异性说话或接触。我无力改变现实也不愿屈服,所以我只能把自己和世界隔离起来,那些不是爱,我不要那种爱。

我见到的都是那些,自私享受权力的爱,扭曲变形的爱,自我消失只剩献祭的爱,但是他们确实也在为这种爱痛苦着,也会失眠,也会大哭,也会念念不忘。看着他们,我又会难过,我觉得我不能说,这不是爱情。放眼望去世间尽是污浊的爱,我持有一颗透明澄澈的真心,光保护自己不被同化就已经精疲力竭,寻找同类更是希望渺茫到不敢想象。我不知道这是世人的悲剧,还是我的悲剧。

时间好像又回到当年,我站在那里,头脑空白,手足无措。想了很久,怯懦地问你:我不知道你想要的是什么,但我很好,我有一颗真心,你要不要?

也许再来多少次,我都还是一样的无计可施。当追求真心的独角兽遇见猎手,她不知道怎么赢,她只知道猎手永远不会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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