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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地亞倫《情迷失控點》(非理之人):哲學只是言語的手淫?

「唸哲學會否唸到精神失常?」當我向新相識的朋友介紹到自己唸過哲學時,往往會被問及這樣的問題。以前我習慣認真的辯解,更提及李小龍、黃子華和陳綺貞等名人皆曾在大學唸哲學云云……但活地亞倫的《情迷失控點》(愛情失控點;Irrational Man)上映後,我以後大概要花費更大的氣力才能回答那個比「哲學系畢業是否要乞食」更惱人的問題,因為《情》正是一個有關瘋狂哲學教授的犯罪故事。

活地亞倫讀過的哲學書大概比一般人多,但他在《情》卻摑了哲學三大巴掌:首先,戲裡的哲學家自己也相不信哲學;其次,有關倫理的哲學理論不及道德直覺準確;最後,是充滿整齣戲的遊戲玩樂的態度,彷彿對所有認真思索哲學課題的人拋下一句「認真便輸了」然後竊笑而去。

《情迷失控點》的男主角Abe是個明星級哲學教授,在人際上遭遇了重大挫折,抑鬱酗酒,並轉校工作。他的憂鬱和學識深深地吸引著一位女同事和一個女學生Jill,兩種美色投懷送抱,他也不感快樂。他在課堂上講授康德等名家的倫理學,卻又說那些道理都只是哲學家們說了口爽的廢話;正在撰寫的存在主義著作也寫不下去了,因為他正陷在「存在的焦慮」中。

Abe不相信道德法則,認為個別處境更重要,結果他真的遇到了一個實踐的機會。他偶爾得悉一位離婚婦人將因一個「壞」法官的判決而失去孩子的撫養權,孩子以後要跟「壞」爸爸生活。Abe想到若能殺死那法官便能幫助那婦人,而因為他只是一個在事件中完全無關的人,便不怕被其他人發現。從他開始策劃「完美犯罪計劃」的那一刻起,便從「人生空虛無意義」的陣營轉投向「人生有意義」那邊,變得神彩飛揚,更正式跟Jill發展師生戀(可憐她那忠誠的小男友)。

然而哲學的專家不等如是犯罪的專家,Abe的罪行留下種種破綻,令Jill起了疑心。後來的情節或會使某些討厭電視肥皂劇的人反感,因為實在太老套了--郎心如鐵的Abe為了自保,謀算殺人滅口(那一幕令人想起《義不容情》的丁有康,同樣是他對她一邊甜言蜜語,一邊等候「推你去死」的一刻),卻反倒栽在自己的陷阱裡(更是最陳腐的方式--從高處墮下)。

哲學家在此成了諷刺的對象,倫理學說成了嘲諷的素材。「哲學」一詞所引起有關「理性亅和「智慧」的聯想,被另一種聯想「走火入魔」和「虚偽」所替代。其虚假不在於他不相信自己在課堂上所教授的(因他已明言不認同那些學說),而在於他對自己的「存在處境倫理學」的實踐:起初看來是要當俠士,在法治社會中活出超然地位,成為一個「重訂一切價值標準」的「超然人」,因而也擺脫了存在焦慮的泥沼;但他原來並無為自己的「超然」實踐付出代價的準備--真正的俠士皆有當烈士的意志,但Abe沒有。想殺人滅口的他根本不愛Jill,只是一個服膺於慾望的「渣男」,或一個瘋子,或兩者皆是。

Jill作為Abe的對手,是對「哲學家」摑的第二記耳光。當她發現真相之時,不論Abe怎樣作出哲理性的辯解都沒用,因為她的道德直覺為她作出了判斷。換言之,即使Jill在Abe的課裡學了多少東西都沒意思,關鍵時刻仍是直覺最可靠(然而若直覺先於理性思考,人如何擺脱偏見?)。

最響亮的一巴掌來自活地亞倫。他從來都對哲理性的課題感興趣,但他越認真,觀眾便越反感。他幾經辛苦才擺脫了當年的「喋喋不休」形象,今天當然不會重蹈覆轍。有影評人說只有活地亞倫才能在電影開頭一邊講康德哲學時襯著爵士音樂而能過關;問題是這配搭不只出現在電影開頭,但越往後走越覺出事。

爵士樂貫穿全戲,帶著輕鬆調侃的意味呈現人的罪性與愚昧,而不會使觀眾投入進角色的處境中。遊戲般的抽離感使人不用體會角色的掙扎和思慮,更遑論會同情誰。的確,面對人生意義和罪惡等課題,沉重並非必然,逍遙超脱也是境界。可惜導演起了一個兼具新意與趣味的開局,卻偏偏轉向最老套乏味的情節作結。所謂對「隨意性亅的探討並不充分(巧合之處並不超過一般戲劇「做戲咁做亅之程度),不及其2005年舊作《迷失決勝分》(愛情決勝點;Match Point)的演繹。

希望活地亞倫的影迷看到這裡不會動了殺機。其實該故事很簡單,落在其他編劇手裡,未必會有活地亞倫講得這麼有趣。Abe因為好友、妻子、母親相繼離開,心裡受創至抑鬱,看世界是灰色的。後來他認為自己超然於世,作出其實充滿破綻的「完美犯罪」,則是狂躁特徵。換言之他是鬱躁症患者,只是其哲學背景迷惑了別人--戲名早已指明這是一個瘋子的故事,只是他以哲學家的方式來發神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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