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來記（九）

有了標記，就有了一個牢固的抓手，仿彿一個有經驗的老水手，即使在那平靜海面上，唯能看到無邊無際的浪濤，也不會慌張。

天空有繁星，心中有海圖。

當我以為沒什麽可寫的時候，現實總會告訴我一些意外的可能。

這次真是有趣了。時過一年半後，過往的某件工作，忽然就因為當前的某項工作被聯繫到一起。然後，當日的那些虛言假意，就被照耀得格外清楚。但這並不怪任何人，同時也不應怪責自己。

我想大部分人，在工作中遇到麻煩，往往下意識就要為自己辯護，或者直接將怒火對着某些搗蛋鬼。這無可厚非，也是人性使然。但人之所以能夠稱自己為「萬物之靈」，絶不是因為我們能夠依靠各種工具，放肆殺戮其他所有生靈。我們之所以獨立于動物，是因為我們有自省自查的智慧。

假如我們面對一個陌生的智慧種類，該怎麽向他們介紹自己，如果要拿出自己最值得驕傲的人類代表，我們又會選擇誰？

這個問題並不需要什麽標準答案，但我想，願意將秦始皇作為自己中意人選的，和願意談談孔子、莊子的，總是十分不同的兩類人。這就像走在街頭，如果你看到一群正為了聖誕節而開心狂歡，或是在一處安靜的殿堂，默默為了自己和他人真心祈禱的時候，你絶不會認為那些還在彼此廝殺的活動人形，也是我們的同類。

當你有一天明白了，世界從來不是由人來掌控，而我們自己的人生，也不會有一種確定的路徑。在那一刻，你也就長大了。我們成熟的標誌，並不是什麽都可以實現，正如一個優秀的運動員，他越是覺得依靠訓練，可以無限提高成績，越說明他始終沒有真正理解自己所從事的這份職業。

一個真正的運動員，將在自己的極點，停下腳步，既與可能的遠方作別，又要對過去的自己做一次告白。這不是哀傷沮喪，更非矯情尖厲，就好像我們第一次看到了四季變化和我們終於明白四季變化與我們無關，兩者都沒有任何悲哀，才是一個人真正成熟的標誌。

所以，我們喜歡海明威的那句話，也不會在那傷心的結局中，忽然就失去了信仰。

打敗、擊倒，才是人生的常態，而不斷地磨練，堅信自己的選擇，就是一個加繆眼中的人生理想。

我自然不能批評那個不斷懷疑，始終恐懼，在不自信中，無法停下腳步的孩子；我更不應對未來，去喊出加油，人生到了中途，需要的不是虛妄的激勵，而是自己與自己的和解。

所以，下雨的時候忘記帶傘，沒什麽大不了。

我們已經理解了關於這個世界的規則，所以，前方并沒有什麽焦急的約定，站下來，等着雨慢慢停歇，就是當下最重要的一件事。如果我們為了淋濕了衣衫頭髮，就大哭一場，纔會讓自己顯得滑稽可笑。

人孰無過，過而能改，才是人生教給我們最重要的道理。

一個人可以勤勤懇懇，從不犯錯，但這樣往往是一種過於殘忍的苛刻。我這樣說，並不是為了自己推脫責任，更不是要刻意摸黑誹謗那些過得認真聰慧的人。只是我們有時候，可以相信，現在發生的一切，固然來自於今生的過去，但發生的事情，未必沒有它更多重的意義。只是我們在今天還看不到明天，而明天又如此未知。

認真做好自己的事情，理解自己始終存在局限，不畏懼於可能的危險，也不會就此失去對人對事的信心。

放低自己，這時候，我們可以看到更廣闊更高遠的天空。

這就是我對這件事的看法，沒有具體的補救，只有要接受的坦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