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來記（八）

記得在第一篇中，我是這樣開頭的。

「从头开始的另一段学徒日子开始了。」

可事實上，我只是隨意寫的而已。在歡樂的時候，有人來告訴你，別太得意，也許未來還有很多悲傷。我們該怎樣回應呢？如果是現在的我，大概會告訴過去的我，你有多幸福。能在兩個人的私密場合，悄悄說一些告誡的話，這樣的朋友，總不會太多。

正因為不是太多，所以，我們有時候就要自己扮演一下這樣的朋友。

歸來，歸來的是誰？其實是那從遙遠未來，不斷回望的自己啊。

今天的事，倒也沒什麽大不了。只是人心的一種自然反應罷了。

出去找主管簽字，按照流程應該經辦、主管分別簽字，今天是有特殊情況，需要先請示，所以經辦那一欄就空下了。主管口頭同意後，簽了自己的名字，又交還給我。

按照自己的理解，無非是回去後，補上自己的簽字，然後按照程序辦理就好。

但正在說着其他的閒事，忽然主管又拿着那請示遞給我，原來是讓我在他面前簽字。

其實這倒也沒什麽，畢竟簽字即要負責任，誰也不能完全信任別人——職場法則而已。

但我沒想到的是，他大概心裏也覺得有些將不信任，過於流於言表之外，所以又拿起另一件私事，關心起我來。

我不在意之前的不信任，但卻對這種不信任之上的掩飾，感到很失望。

畢竟，我其實一直對這位主管是保留有最後一份信任的。

我答應了，拿起主管遞給我的筆，開始簽字。然後將筆再還回給主管，點點頭，表示不用了，謝謝您關心我的那份好意。

事情還是事情，工作即是工作，我們兩個人正如職場中，最讓人覺得正常的那份關係，繼續着彼此的工作生涯。

我再一次發現，自己確實不適合這樣的工作。

但我也再一次發現，自己還不得不繼續這樣的工作，而且要更小心，更謹慎。

這樣的日子，豈不是讓人覺得世界過於狹窄呢？

過了幾個鐘頭，我站在淋浴下洗澡，一邊聽着自己喜歡的歌，一邊洗去身上的汗漬和泥垢。

洗着洗着，心中忽然就覺得仍然記着適才的事情，太過可笑。

可笑的不是別人，而是念念不忘的自己。

有多少個自己，值得我為了這樣事，而如此浪費下去呢？

天空海闊，我們身處的環境不能很快改變，但我們自己的心和眼，總要為自己找到更高遠的所在去安放。人生到老，有多少事情，會在眼前匆匆而過，而生命本不該如此浪費。人與人之間，也原本可以更加真誠和坦白。只是所謂的利益和得失太重，每個人都不願獨自承擔別人心中的未知而已。

我既然不能超凡入聖，也一樣要在這世界慢慢過活，那就不要苛求於任何人。己所不欲，勿施於人；己所不能，也無法強求于他人。

有的人說，越是在人前賣弄對於佛教的理解，便越是內中空空。真正的修行者，往往並不會因為簡單的炫耀，而去說出太多領悟。就像比丘們去化齋，是隨緣，並不強求，更不會說感謝，或者為了對方的施捨而給出什麽佛法的講授。

我們牢記自己心中的善，也不是因為認定對方就是惡。

我們選擇自己的生活，只是因為它更適合自己，也更符合自己對於善的理解。這無須為了他人的不合意，就覺得自己的生活，更為高尚。

我既然是在歸來之中開始，那麽就按照自己所曾經歷的一切去生活。

我們的心，應該寬廣，而我們的目的地，也不應就在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