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來記（六）

這件事確實很有趣，也是我之前很少遇到的，所以應該記下來。

但我的表現卻未必那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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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得很早以前看到過一本書，裏面說了一句話，恰好可以用來解釋我所遇到的事。

我們生活在同一個世界，但我們卻未必會碰面。

我們通常所處的社會，往往只在我們這一階層之中，所接觸到的人群，也都是按照我們熟悉的規則來交往對話。

比如說，每天一睜眼，柴米油鹽醬醋茶，每個人都有自己要努力的地方。但對於不同社會層面的人來說，他們所接觸到，以及給出的判斷卻完全不同。我之前寫其他文字提到過一本奇書，就是連闊如的《江湖叢談》，裏面就記録了一個與我們日常生活完全不同的亞社會。在這一群體之中，有着完全不同於平常的遊戲規則，而存在於其中的人，往往有着不同的社會認知，也產生了因應的獨特辦法。

更直白地說，就是雙方沒法「講理」了。

道理天大地大，可以說是一種非常持久而又寬泛的文化題目，錢穆先生就在自己的演講中專門挑了「道理」來作關於中國文化的第一個核心。事實上，他所指出的一項生活常態，到今天也沒有任何變化。說一個人「不講道理」，已經是一種很強烈的不滿，而對當面的人說「你講不講理」，也就成為了某種格外憤慨的指斥。

韓愈先生也是這樣指出：物不平則鳴。

那麽所謂的「不平」，正是有一方「不講道理」所致。

但這個「不平」往往不會出在秉持同一道理的羣體之中，最容易出現在生活里的，往往是雙方不在一個道理層面，卻在生活層面發生了交集。這個時候，我們平日裏習以為常的道理，就講不通了。

這也是為什麽國與國之間，談判最後的結果，不是成功，就是戰爭的原因。發生戰爭，正是因為雙方要講的道理，不再被某一方所承認，於是大家就要通過更底綫的較量，來決定誰的道理更正確，而這種底綫之上的較量，往往只會不斷突破底綫。

不過，我們不用擴大來說，因為這仍然只是一件小事。也許價值三四百萬，或者三四十萬，反正是一大筆錢。但它確實只是一件小事。

事情大小，不在於錢的多少，而在於我們個人在其中採取什麽態度，面對各種結果，到底會繼續堅持什麽。

特別是當你覺得對方態度蠻橫、充滿猜疑，一心想要橫掃全部阻礙，獲得自己認定合理的利益時，你就要想到：

人和人之間，真地沒有辦法溝通嗎？

對方的一切不講道理，到底有沒有可以理解的「道理」呢？

起碼拋開事實，對方想要賺錢，而對一切要「打破飯碗」的人恨之入骨，這種態度和邏輯，我們是可以理解的。正如銀幕上的變態殺人犯，都要在變態上進行解釋，才能讓觀看電影的觀眾，得到某種釋然。驚悚片則除了嚇人，不用交待任何邏輯，如果一定要，請看第三部。

這個時候，我們會先慢慢平靜下來，仔細思考我們提出的要求，是不是符合自家公司的約定，作為任何一名執行人員，我們首先要保證自己的行為語言都符合已有規定，而不是因為對方「不講道理」，就用「不講道理」對着幹。

同時，「一碗水端平」這句話也非常重要。

古人說過，無人的小船，隨波逐流，忽然撞到自家的船頭，你除了喊聲倒黴，並不會有太大怒火；可若是一個有人的小船，則被撞到的人，恐怕就一定會怒火中燒，疑心重重。這種態度的分別，正在於有心還是無心。

也就是說，我們在辦理任何一件事，只要它是公司的事情，就不能用我們自己私心來掂量輕重。跑道上的跨欄，擺在那裏，每條賽道都有相同的高度，裁判絶不會因為更喜歡哪位選手，就故意調低他跨欄的高度。同樣的道理，任何時候，公司給出的那條綫，總是一樣長，請選手們各憑本領，一起嘗試，跳的過就是跳的過，跳不過就是跳不過。

做具體事情的職員，按照本分行事，因為代表一個團隊的，永遠是那個頂尖上的人物。我們說出的話，要合乎自己的本分，而不是超越自己的職責。因此，必須做好事先溝通，形成統一態度，然後才能把握好自己的分寸，講好自己的話，做好自己的事。

說了這麽多。

還是到了結尾。

結尾說的肯定更重要，但也許和事情反而不那麽相關。

古代的幕僚官，比如清代的那些師爺先生，留下過很多做幕賓的指導，其中很重要的一條就是不要因為私心犯錯，但在任何公事上，完全不犯錯是不可能的。

我們能做到的就唯有一句話：反省自身，不愧不怍。

大丈夫，問心無愧而已，至於其他，並不在我們把握之中。

孔子說：君子之學，非為通也，為窮而不困，憂而意不衰也，知禍福終始而心不惑也。夫賢不肖者，材也；為不為者，人也；遇不遇者，時也；死生者，命也。今有其人，不遇其時，雖賢，其能行乎？苟遇其時，何難之有！故君子博學深謀，修身端行，以俟其時。（《荀子·宥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