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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字镇之旱天雷

張書生,鎮東邊張大戶子弟。只是出了五服,與本家算不得親近。便是逢上年節,也進不了門,只能遠遠做個揖,也就罷了。

說是書生,其實也就是個念想。科舉早就停了十來年,如今喧囂的是留洋,東洋西洋,反正趕起來比大清的羊好用。

他爹一輩子不治營生,原本和兄弟同宅而住,可供他讀書半輩子也見不到一點回頭錢。父母死了,兄弟妯娌,便時時多些口角。一氣之下,請了中人,分家了事。其他兄弟都還親親熱熱在一處,只他要了鎮邊廢棄已久的老宅,破破棱棱,對付著住下來。可坐吃山空,終究不是辦法,于是四處奔波,托人介紹做個教書坐館的先生,平日里是回不來的。

張書生開蒙是跟著母親識字。家里沒多余錢買紙墨,只能對付著在泥地上用柳枝寫字。夜里便在家中,就著爐火,用燒黑的柴枝畫墻。久而久之,一面墻都是烏漆抹黑,點點畫畫,看不出樣子。這時候,張書生自己去河邊挖些泥,趁著天晴抹在墻上,蓋住污跡,接著再寫。久而久之,這面墻比其他的墻壁倒厚了三寸。

日子這么將就著過,本來也算有進有出,他爹雖然難得回來,可逢年過節總會寄錢,他娘又節省,是能攢下來的。可存身的這處老宅年久失修,終究禁不住風雨,一天便塌了半邊,無奈找了鎮上泥水匠,一下子就又緊緊巴巴。這年頭又不好,連著旱了三年,鎮上算是都有同宗,勉強度日成了下來,可這張書生的拜師進學,也耽誤了下來。

他娘不甘心,終于發狠心叫了他爹回來。兩人一商量,賣了半畝地,送張書生去海邊先讀了一年中學,然后去東洋留學。張書生一去三年,因為那邊有人跳海死了,一群人要回國,他也想家,便跟著回來。只是他在那面認識了一個地理測量員,約定一個月后就再回去,也算畢業,可以到測量尺規社里工作。

時間荏苒,歲月如梭,這雖是話本里的套話,但用在張書生身上,反而格外貼切。

此時桃花盛開,梨花斗艷,分明是個極好的天氣,河邊渡船上也人頭攢動,指指點點。兩岸俱是青山綠水,格外明朗。只是這河水不再如昨,有一些黑臭氣,大家都說是西張家的少爺開了染坊,廢水排入河中所致。

父母早得了信,就在渡口接他,三人見了面,免不了一番唏噓感動。

此時,父親也辭了館,田里雖然沒有太多出息,可畢竟一輩子筆墨紙硯,終究是鎮上難得的文化人。加上鎮上有點想法的,都去了城中,剩下愿意教孩子開蒙的,也就只剩他了。雖然沒有在外坐館有賺頭,可粗茶淡飯,也總是可以維持下去。

家里還是老樣子,并沒有重修,只是從原本的正房,轉到旁邊東廂房里住。

屋里還是早先的擺設,桌上有提前做好的飯菜,灶中吹燃了火,很快就熱氣騰騰,香氣撲鼻。張書生在東洋也是過苦日子,只是他小時候習慣了,也不覺得有什么難熬。只是飯食吃不大慣,還是覺得娘做的對胃口,一下子吃了三大碗,只覺撐腸拄肚,眼饞肚飽。

他爹他娘,吃也吃著,卻只是看他,明明碗里飯都沒下去一半,卻覺得吃得極飽。

吃完了飯,天也漸漸黑下來,四面黯淡,倦鳥歸巢。頭頂星斗,顆顆分明。三人在院中,圍著大石桌團坐。

張書生看院中少了兩顆棗樹,便問了問。

原來這幾年,雖是下了幾場薄雨,卻頂不得太大事。棗樹也枯了。他爹怕倒下來傷人,便讓人砍倒,現在還壘放在柴房中。

“鎮上還求了雨,打了旱魃,可鬧哄哄三天,也沒見天下雨。”他爹說。

“這是天象問題。”張書生畢竟讀了些西洋東洋的格致物理,并不太信神鬼,可也不必與父母爭執什么。

“天時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人心思變,舉措失宜,難免攪動天象,陰陽相爭,乾不在位,溢為風雨晦暝陰晴六氣。”他爹不知想到什么,忽然抬頭凝視,止住了話音。

他娘和張書生早習慣了這種怪癖,并不在意,反而低聲說起留洋的事情,雖然也有書信交通,可畢竟不如當面說話,更親切。問頭問腳,到處都問了個遍,又知道他畢業要先在東洋國做一年事,然后回國。不免擔心,難免又多問了些。

他爹早回過神,聽了兩人對話許久,這時說:“不行千里路,不知人間事,獨學而無友,則孤陋而寡聞,此時正是見識天地萬物的時候,便讓他去試試,不也很好。”

他娘是從不直接反駁他爹的,只是轉了話題,又談起張書生的婚姻事。

張書生倒不像其他人,對這些事無可無不可,并不覺得有什么牽絆,只是擔心自己還要出洋,現在論婚嫁,不免耽誤對方。

他娘說起這事,并不免俗,仍然興致很高。“我早尋張家大娘幫你問過了,今年先定下親,待到兩年后成親,那時候你也該回來了吧?”

張書生心里盤算,并不耽誤,就也點頭。

這個月的癸酉日,正是大吉大利的好日子。按照鎮上的禮節,來回幾趟,終于辦成了這樁婚事。張書生也算是遠遠見到了他未來的新娘,雖算不上貌若天仙,卻也端莊和美,加上他對婚事本沒有太多想法,因此只覺得事事順利。

剩下幾日,張書生沒有出門,只在家里陪伴,臨回東洋前,又去了女家,拜見了岳父大人。只是沒能再見到伊人,也有些惴惴。

出行當日,他爹娘又送他到渡口,又陪他坐渡船到對岸,直送到去城里的大道,才依依不舍地回返。

張書生坐在車上,身邊都是去城里的人,雖然不大熟悉,可也有些面熟。只是心里還有離情掛扯,怎么也沒有攀談的心情,只托說是有些疲倦,閉目養神。

車輪轔轔,正在行進,忽然天空上傳來巨響。

張書生睜開眼時,四周人都已站起,便是趕車人也停下鞭子,一起回頭張望。

天空沒有一絲云,卻似乎有淡淡的煙流動,遠遠看去,山尖上似乎閃光。

又是一聲巨響。

“是旱天雷。”旁邊一個人說。

其他人也附和。

“今年是又下不了雨了啊。”眾人紛紛議論,都嘆息不已。

張書生看車子已經走出老遠,四邊都是田野,沒有河水滋潤,都是干枯之色。

天空還有巨響隱隱傳來。

張書生想到爹娘提到的求雨,不禁越想越遠,竟想到那些尺規測量的方法名詞。一直到了城里,他還是恍惚不已,頭疼了三天。為了趕上船期,只能強忍著上了船,一路向著東洋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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