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海海

我知道生命可以很輕。

死亡就是死亡，被遺忘就是被遺忘。沒有什麼特別的事會發生，未來仍舊會滾滾而來。

但我也知道生命可以很長。

那些歷史裡的寥寥幾行，中間填滿的，是實在的時間。一個一個真實存在的人，用和我一樣的方式，軋過這一格一格的時鐘。

每一個人的思考、情緒、被忘記或者被銘記的時間。都和我擁有一樣的重量（一樣重如千斤或者一樣不值一提）。

我看向歷史，想像那其中的縫隙。我看向自己，閉眼描摹自己的未來。這一切像一本書一樣翻過。

而你在這裡，是哪一頁的第幾行？

我可以把你拉得很長，佔滿我的這一頁。也可以用盡全力收納自己，在你與我之間刻劃出清晰的界線。

我真的可以嗎？

我曾經以為被糟糕世界痛擊的我可以用甜蜜的你做我的救贖，但我很快發現，原來離任何一個東西太近都會被漩渦淹沒。先生，我離你太近了。我縱容自己日日夜夜都在你的世界遊蕩，我不小心弄濕了衣擺，我的身體變得沈重。海邊的風好大，四週好冷，我想要離開這不肯止歇的海浪，但我已經沒有力氣了。我愈不肯走，海就愈發吞噬我。每一次的浪都更細密、更纏綿地攀上我身體的更高一寸。你說，如果我放棄掙扎，任憑海水淹沒自己，這一切會不會更簡單？

我用我僅剩的最後一絲理智收納自己，不打擾你。

世界太大了，未來太遠了。而我眼前的一切如泥沼般牢牢抓住我。我好想要閉上眼睛穿越到一個完全陌生的世界。我只需要做一個乾乾淨淨的旁觀者：沒有連結、沒有情感、沒有責任，沒有期待。

沒有你。沒有糟糕的國度，受盡苦難的人們。沒有無休止的事情、任勞任怨做了卻會被罵的活。沒有日夜掛心我的媽媽。那樣，生命將會多輕鬆啊。

生命是什麼。而這一切又是為了什麼。Z先生，習慣了做老師的Z先生。你可不可以教教我，我要如何讓自己近乎無損地滑過這一場漩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