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enry
Henry

采取行动!

論虛空

出現好多Gucci

“到頭來人生是莫比烏斯環。”我在D記的最後一天,從外灘中心二十九樓跑到樓下便利店,買了一塊三明治、一杯酸奶和一種極詭異的香蕉,那些香蕉成色很好,擺在那裡,一根根地,精緻得不行,只是貴些,但是它們被那樣別有用心地種植、運送、擺放和包裝,它們貴得理所當然。其實本沒有什麼理所當然的是,沒有理也沒有當然,對於早已鈍化為虛空論者的我,只覺得那香蕉就那樣躺在它的位置上,倒有種死亡的安然。拿著安然的三明治、酸奶和香蕉我又跑上十樓,去赴一場約定好的午餐和話談。對談人是我在D記的好朋友之一,四十二歲的諮詢總監莎莉,莎莉很樸素,但是不影響幹練,她是有兩個還沒有上初中孩子的狼狽的母親,但是不妨礙只要在這棟樓宇裡,她變渾身上下使勁散發出商業精英的光彩,眼睛裡閃爍著商場沈浮多年以後留下的淡定、智慧與狡猾。莎莉喝茶、潛心修佛法,我在八廓街四下無事的時候惦念她,在一個犄角旮瘩藏文書店裡翻出一本印有藏文《心經》與《金剛經》小冊子;但是莎莉依然有些油膩,是中年男女、尤其是事業有成中年男女無法擺脫的那種油膩,成功的人不會去想虛無的,但是他們觸碰到虛無,在我看來,這很令我震顫。我在last day同莎莉約了這樣一次午間對談,她心平氣和聽完了我要離開D記的全部衷曲,宣揚了一陣佛法,那天的談話我的記憶不甚了了,然而我記得莎莉最後的感嘆:“到頭來人生是莫比烏斯環。”

晚九點左右回到家,稍作修正,脫掉所有衣物,赤身裸體在客廳瑜珈墊上簡單健身:半身俯臥撐、仰臥起坐、一分鐘限時平板支撐。通常我會多做幾秒鐘,多堅持幾秒鐘,同時用手機播放王菲版本的佛樂歌曲,眼睛盯著進度條,在佛樂中我會開始正念冥想,這是一舉兩得的事:肉體與精神的雙重鍛煉。平板支撐快到一分鐘的時候,我每每便會感知到劇烈的臂膀酸痛,這時我就聚精會神去觀察那酸痛,具體是什麼位置、它和跑完步小腿的酸痛的不同、它和久坐腰椎的酸痛的不同、那些酸痛的位置醫學上稱之為甚麼。這內觀總能為我多爭取幾秒,今晚我已經做到一分三十秒。起身後我冒著淋漓的大汗查看通訊消息,浩原聽說我晚上新買了一條褲子,他一定想到我初見他時的那次圓桌話談提及的我的物慾,開始藉此打趣,我大大方方承認我的物慾,隨即又反駁說我買的是兩百塊的Nike又不是Gucci,等到我買了Gucci你再來罵我。那一瞬間我盯著放在仿木地板上的兩桶最大毫升桶裝礦泉水,覺得這個問題有趣極了。最受生產了Gucci的那種體制迫害、最討厭Gucci受到歡迎的那一語境的人,通過購買Gucci將完成他的反叛。在這裡,莫比烏斯環的隱喻復現了,越是認識到必有一死的人生的虛無,越是通過購買Gucci的方式將原本應用作儲蓄的貨幣揮霍掉,儲蓄,那是保有實在的人的想法,生命是堅固的,自己將生生不滅,但是Gucci是物,極庸俗之物,Gucci成為虛無者的終點;而用Gucci建造了一整棟別墅的富豪、即使沒有擁有Gucci也在拼命追求Gucci之路上的人們,卻在無法描述的醜態裡展現了一切的無意義,虛無成為Gucci愛好者的終點。終點連著終點。

虛空論著的敵人是加繆,因著虛空論著總是愛過加繆的;痛苦些的,就是還在愛著加繆。這個阿爾及利亞男人告訴你虛空是真實的,意識到虛空之後還是得把石頭推上山這也是真實的,唯有此二者的組合才是真正的真實;人的偉大恰在於此。虔誠的虛空論者或許能破解它,他要站出來拍著不知是否真實存在的、亦或是哪怕真實存在也行將消亡的胸脯說:沒有“偉大”一說。沒有悲劇性、沒有偉大、沒有感動和自我感動,一切從根本上空無,幻化為有,不存在一個原生物,根本沒有實有,提供一切意義的機器只是人類連篇謊話中微不足道的一個,上帝是另一個。承認萬物不承認一,我是掏了心的道家,道家之道家,反證我真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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