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連載 蘭台笑| 第二卷 第二十三章（上）

白澤笑道：「怎麽不多歇歇？晚間還要看燈呢。」

唐七嗯了一聲，臉上似乎浮出一絲笑容，說道：「也好，那就再歇一歇。此人還是放歸吧，不必攔他。」

白澤一邊應了，一邊隨手自袖中取了一只琉璃花燈來：「卻未料到此地也有如此精巧的花燈。」說著將那花燈隨手往淩之秋手中一塞，笑道：「煩你幫忙掛起來。」

這二人自說自話，視那道人如無物。幾個少年人心頭不由浮現三個大字：夠囂張！紛紛在心裏豎了個大拇指。轉頭再去看那道人，卻見那道人面色平靜如水，一雙眼睛在唐七白澤身上來來去去，並無尷尬憤怒之色，涵養也甚是不錯。

那道人笑道：「白兄弟好俊的功夫，那日未能好好領教，不如今天過兩手如何？」說著，緩緩抽出腰間長劍，笑道：「請了。」

白澤向唐七笑道：「我沒兵刃。」唐七隨手將手中梅枝擲了過去：「我要對梅烹茶的，你莫要弄壞了。若是梅枝斷了就算你輸。」白澤右袖微揚，已經卷了梅枝在手，朗朗笑道：「那還請你為我吹簫助興，免得我力大傷了他。」

此言一出，眾人心中又是浮現三個大字：太囂張！

幾雙眼睛自白澤身上刷地轉到唐七身上，卻見唐七像想起了什麽事情一樣，微微一笑，果然反手抽出長簫，低眉斂目，真的吹了起來。

這次這一吹，又與方才那幾聲零散小調不同。

這幾位少年雖然也都是世家子弟，並無人精研音律。此時只見唐七一頭烏發垂落肩頭，在朔風中發絲翻飛。臉頰白到幾乎透明，眉尖微蹙，雙目低垂，一雙手也是如琢如磨。那簫聲並不似平日裏歌榭酒樓裏的嗚咽之音，而是激揚清烈，就如夕陽大旗，兵戟森森，帶著一股豪壯肅然之氣。幾個少年郎從未聽過這等曲調，不知此乃破陣子，只覺得此曲鐵馬金戈，聽得人胸懷大暢。幾人正聽得目不轉睛，忽然聽到白澤笑道：「承讓了。」

轉頭看時，只見白澤衣袂飄飄，手執那梅枝，已站在廊下唐七身邊。那道人面色鐵青，左手捧著右腕，咬牙問道：「這是三折梅！姓蕭的人在何處？」

白澤這一招得手，用的果然是蕭景先臭名昭彰的三折梅。此術共有二十一招，招招無中生有，不按套路出牌，不講規矩道理。只是蕭景先為人謹慎，就算當年也甚少出手，何況十年蟄伏，此術更是不見天日已久。白澤因執了梅枝，隨手用了半招，竟然被這年輕道人一眼看出，心裏喝了聲彩。

白澤將梅枝交給唐七，這才揮了揮手：「既然七哥說放你，你還是快快回去，免得我改了主意。」

江子蔭急叫道：「白大哥，莫要放他走。他害了萬堂主！」說著高聲喝道：「你把萬堂主怎樣了？」幾個少年人也紛紛叫嚷起來，見那道人不語，江子蔭淩之秋都拔出兵刃，只待唐七一句話，就打算群起而攻之，必要留下這道人細細詢問。

那道人面色陰冷，隨手將劍擲入鞘內，向唐七走了兩步，森然說道：「三公子，你可知他是誰？他……你若不願去金陵，不如先隨我回去……」

他還待再說，卻見那少年人早已停了簫，臉上似笑非笑地看著他。沈默片刻，唐七忽然譏誚一笑：「便是你掌門師兄親至，在我面前也須不敢如此呱噪。」她本來臉上神色頗為淡漠，這一笑看得眾人心中一緊，再看時她已經一轉身，翩然而去。

白澤聽得一聲「三公子」頓時起了計較，冷冷笑了一聲：「天師府的林道玄，江湖上倒也有你這一號人物。只不過……你還是不必回去了。」他桃花眼平日總帶著三分旭旭笑意，看上去便是一個溫良端正的世家子弟。此時人還是那個人，眉目如利劍出鞘，殺氣畢露：「有我在此，天下無人可以勉強於她。」

淩之秋聽說天師府，卻是一楞。天師府又喚作正一真人府，乃是正一道的宮觀。天下道宗原尊太清宮、玄都觀、樓觀臺諸觀，待到大雍南渡，江南一帶向來供奉張天師，倒叫天師府一枝獨秀，統領江南道觀，這一代的掌門張昆陽乃是天師的嫡系子侄。他這一派樂劍雙修，雲中音的樂音和十八拍劍法，都是江湖上一流的手段。

浣山宗與龍虎山相距不過三百余裏，浣山宗弟子也時常去上清宮去看那水陸道場。聽說這道人竟是天師府門下，心裏不由一動。正要出言相問，白澤笑吟吟說道：「你此來不是奉了張真人之命罷？」

那林道玄躊躇一下，並未答話。

他三年前因天師奉詔入宮祈禳，親點了他護法，也就一路隨著天師入京。他年紀既輕武藝又好，得了明昭帝的眼緣，天師走時就將他留在宮內侍奉皇帝。

朝廷在幽州自有暗探，他聽聞唐七之事後之後大為佩服，自告奮勇而來。

彼時，明昭帝似笑非笑，猶豫半晌方說道：「此行甚是兇險，若有意外，朕如何向天師交代？」林道玄應聲答道：「是貧道自己要去，自當上稟天師。」皇帝見他心意已決，又見他果然修了一封書信，這才喚他近前吩咐了幾句。

沈默良久，又道：「若是他不肯信你，你喚便他作三公子。」

明昭帝平日行事堅勇決絕，極少見到他如此躊躇，倒像有幾分歡喜的樣子，又有幾分慚愧。

這麽一想，就出了神。白澤的話就沒接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