泥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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播客podcast:自由泳

「播客文字稿」谜墙:卡夫卡与他的中国长城

在卡夫卡的“中国文本”里,《长城》蕴藏的谜题气质尤其浓厚:精神崩溃的施工人员、长城与巴别塔相互融合的传说、不见身影的皇帝、时空观念混乱的村民...而当你踩着破碎的历史墙砖,回到卡夫卡所处的奥匈帝国晚期与一战的时代背景下,经过一番探索后会发现:在【长城】与【中国】的字眼背后,是卡夫卡对国家共同体神话的深刻理解与精巧解构,也是他对于自上而下、依靠神秘感和封闭性进行统治的前现代帝国的矛盾心理的展现。

这里是播客「自由泳」第17期的文字稿。如果喜欢我制作的内容,欢迎收听订阅,小宇宙/网易云/苹果podcast/Spotify/豆瓣播客搜「自由泳」即可。

卡夫卡与一战

其实在大众传媒以及很多相对浅层的阅读者的印象里,卡夫卡他的创作主题好像主要是聚焦于:一个孤独的个体,他和某种庞大的官僚体系或者是暴力机构之间形成的那种对抗和张力,以及——在这个对抗的过程中,这些官僚,这些机构他们本身所呈现出来的复杂性、荒诞性、不可捉摸的特质。而另一方面,就是这些故事的主人公,他们在这种对抗和寻找出路的过程中,自身也会面临扭曲和异化的危险,以及各种各样的挫败,最后往往是落到一个比较惨的下场吧。比如说像城堡,审判,变形计,好像都是蕴含着这样的一种主题。

那对于卡夫卡他自己当时所处的历史环境,以及偏向于历史、政治、军事这种所谓宏大叙事题材,卡夫卡在这方面的关注、思考与写作,可能大众层面的认知度就要低很多,甚至可能有些人都觉得卡夫卡和时事政治之间就没什么关联。比方说,卡夫卡日记里面有一个段落,好像就很能印证这样的观点,大家也经常喜欢拿来举例子,这个段落是1914年的8月2日,当时正好是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各国开始宣战,卡夫卡那年31岁,他在这天日记里面写的是:“8月2日。德国向俄国宣战。——下午去游泳。”

那战争和游泳休闲这两种看起来毫不相关的事情放到同一天日记里面,给人的感觉就是在卡夫卡的眼中,自己好像和国家乃至整个欧洲的巨大动荡完全无关,我该干啥干啥,显得非常的孤僻、隔绝,有点两耳不闻窗外事的那个意思。

但是,如果大家去读卡夫卡的一些传记以及后世学者相关的考证的话,你会发现。在日常生活里面,或者说现实世界里面的卡夫卡,嗯,无论是他自己的职业还是他的个人的一些选择与行为上,你能看出来,其实他对当时的外部世界,尤其是第一次世界大战的关注度和参与度是非常高的,我觉得可以这么说。

我举几个例子啊,比如在莱纳施塔赫那个版本的卡夫卡传记里面。卡夫卡生前的一个好友,就有说在一战刚开始爆发的时候,卡夫卡是有去参与过布拉格的那种鼓动战争的民众游行喊口号的活动,而且他显得非常兴奋,好像是在一瞬间被这种民众的狂热情绪给裹挟上头了。当然没过几天他在日记里面就有点改变看法了,觉得这些集体活动背后好像有种种的被人为操纵的迹象,他就又变得对这些活动挺反感的。这算是一个例子。

然后等战争一步步发展下去之后呢,因为卡夫卡我们都知道他是在布拉格的保险局上班的,在战争时期呢,这个保险局它承载了大量的去给,因为战争而导致残疾的士兵,还有受到影响的企业,去做一些保障和培训再就业方面的工作,所以在这个过程里面,卡夫卡他就不可避免的见到了大量的从前线负伤回来的士兵,然后就要去给他们操办相关的业务。也包括要去提出和策划一些面向这些残障士兵的福利政策吧。

另外一点呢,就是卡夫卡他自己很多的亲戚和朋友,其实也被拉去前线参与作战了,而且有些人就死在了战场上。所以无论从哪方面来说,第一次世界大战对卡夫卡他绝对是有着非常直接和深刻的影响。这是第2个例子。

然后第三点,也是我觉得会让很多不了解卡夫卡的人感到很惊讶的一个事情,就是他自己的参战意愿是很强的。

那在战前许多年前的时候,当时军队其实是给卡夫卡做过一次体检的,那次体检是说卡夫卡的体格太弱,不适合参军,就把他给拒了。等到开战之后呢,卡夫卡他好像是看到了报纸上有个什么新闻吧?新闻的意思是说,之前奥匈帝国国内体检没过的人,现在可以再去做检查,这次检查过了的话就可以参军。卡夫卡就又跑去体检,然后很意外,这次合格了。

但是呢,卡夫卡就职的保险局里面的领导,这个领导是不愿意卡夫卡去参兵打仗的,首先是因为,保险局其实在战争时期,就是为了处理刚才我说的那些企业和残障士兵的业务。非常忙,人手非常紧缺,所以在这个节骨眼上——卡夫卡因为他平时在单位里面表现很好——所以他的领导就不太愿意放他走。另外一个原因呢,其实也是因为这个领导跟卡夫卡关系处的还可以,而且两个人在文学方面是有一些共同话题的,他也知道卡夫卡参战的目的——其实不是特别纯粹,他不是说我要为奥匈帝国去奉献生命建功立业啊,卡夫卡其实想的不是这些事情。总之呢保险局就是三番五次的拒绝卡夫卡的参战的申请。

那卡夫卡呢也是很固执,多次找他这个领导去沟通,他表达的也不是特别直接,但是那个意思其实就是说你让我去打仗去吧。

那我们作为后世的人,现在回看第一次世界大战的时候,差不多会形成一些基本共识,就是一战的这几个主要交战国,德、奥、英,法,俄,土,他们开战的动机和目的里面几乎是没有什么所谓的正义性因素存在的,这里可能涵盖更多的,是他们想把本国与其他国家之间在领土、殖民地、民族矛盾以及其他资源利益方面的摩擦与争端,通过一场似乎会是——很短暂的、不是非常痛苦的。让人热血沸腾的争霸战争,把这些问题一次性解决。

那在当时,可能不光是执政者们这么想,各国的那些长期没有经历过战争的普通老百姓,ta们受到这种民族主义狂热的官方和媒介的怂恿之后,也都是情绪高涨,希望早打、快打,就完全没有对战争的惨烈性与后来的那种漫长的拖延有相应的预期。那其实这方面的电影也很多啊,比如说最出名的就是《西线无战事》,非常推荐大家去看,老版和22年的那个重置版我觉得拍的都还是挺好的。

说回卡夫卡,就是刚才讲到,虽然他对于这种从官方到民间的狂热情绪可能已经有了一些警惕和反感的心理,但是从——对于战争本身的态度来说,我觉得卡夫卡,他并没有很强的——超越他所处那个时代的反战意识,从他的书信里面你能发现一些他显露出自己立场的信息,比方说像当时奥匈帝国吞并的波黑地区,卡夫卡就很自然的觉得那是我们的殖民地,也就是说卡夫卡他的政治思想,基本是跟着奥匈帝国当局以及当时的德意志意识形态走的。那这一点,从构筑我对于卡夫卡这个人的综合形象认知来说,还是挺重要的一个信息。

然后根据现在这些传记作家的研究来看,卡夫卡他之所以一而再再而三的要求参战,其中蕴含的比较深层的几个原因,第一点,可能是他想通过参战的这个方式去逃离他在保险局那种琐碎的,无聊的工作环境,虽然他工作干的不错,但是他确实是不喜欢,差不多是那种上班如上刑的状态。这是一方面,那另外一方面,卡夫卡也可能是想通过战争这种巨大的冲击方式,来去——治疗吧,我觉得可以这么说,去“治疗”或者说是对冲他的长期的焦虑,抑郁、神经衰弱这样的心理和精神方面的问题。

所以综上所述啊,我这刚才可能有点儿聊的太发散了,其实就是想说卡夫卡他和外部世界重大的时事政治之间的关联是非常紧密的,他也是被深度卷入其中的一份子。那这些论述其实都是为今天我要聊的这个故事,《中国长城建造时》,奠定一个历史维度和作者自身背景维度的认知基础,从某种程度上可以说,你是无法脱离第一次世界大战。或者说,脱离奥匈帝国去谈这个所谓的中国长城的问题的。

卡夫卡与中国文化

--传教士翻译中国著作(卡夫卡了解中国文化)

同时接下来我也想聊一下卡夫卡他和20世纪初的中国,以及中国文化之间的具体关联,接着再去讲《中国长城建造时》具体的文本,这样相对而言也方便大家对故事它所隐含的写作背景能有更加深入的理解。

行,那在卡夫卡的文学创作里面,如果大家读的稍微多一些的话,是能发现有几部作品,除了这一期聊的这个《中国长城建造时》之外,像是《往事一页》、《一道圣旨》、《中国人来访》、《绿龙来访》、《一次战斗纪实》这几篇作品里面,其实或多或少都涉及到了一些中国元素,或者有些故事ta们从表面上来看,直接讨论的就是中国相关的主题。

那作为一个居住在奥匈帝国波西米亚王国首都布拉格的说着德语的犹太人,卡夫卡为什么会对中国这么感兴趣,而且写了好几篇相关的小说呢。这可能就和当时19世纪末20世纪初的东西方文化交流背景有关系。

那自从鸦片战争之后,中国的国门被强行打开,西方的这些列强国家纷纷在中国领土上建立殖民地之后呢,就有很多的传教士来到中国做一些宗教传播、或者你也可以说是意识形态侵略的事情,那在这些传教士里面,有一部分比较有文学和艺术修养的人,他们对中国传统文化是比较感兴趣的,也尊重中国这样非常漫长的、似乎没有怎么中断的一个文明体系。

所以从那个时期开始,这些传教士就把中国的一些古代经典著作,比方说儒家的道家的典籍、还有像是诗歌、小说之类的作品吧,就进行比较大规模的翻译。那在这些人里面,比较有名的可能有些人会知道,有一个德国的汉学家他叫卫礼贤,他最开始就是作为传教士,189几年来到中国,后来翻译了像是《论语》《道德经》《易经》这些作品,并且把他们介绍到欧洲那边。

然后据说卫礼贤翻译这个《易经》的水平应该是非常高的,在欧洲那边也是比较经典的一个版本。那这里面比较好玩的一点呢,是他还编译过一本书叫做《中国的民间童话》,这个民间童话它里面大体是选了一些——聊斋西游记呀封神演义——就是选了一些这样的故事吧,据说这本书当时在欧洲卖的很好,可能确实是这种偏向于神话色彩的通俗故事会更受普通阅读者的欢迎吧。

那当时欧洲有一些知识分子呢,他们对中国文明其实也是有比较大的兴趣,这里面有一点可能性,是与欧洲当时的时局有关的。就是一战前,整个欧洲当时已经是那种暗潮涌动、民族情绪高涨,然后各种社会矛盾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爆发的一个状态。

这些知识分子呢在面对这样一个动荡的局面的时候,就有一些人把视线转向了在当时好像还是很神秘、而且历史悠久的中国,那在他们比较模糊的认知里面,就是中国这样一个体量很大的多民族国家,它的国家结构以及文化传承似乎一直非常稳定,不像是欧洲好像都是分割成很多小国家并且非常复杂多变的局面。

所以这样一群知识分子,当时就成了这些中国文化著作的读者群体里很重要的组成部分,他们可能是想从中找到一些方法或者是灵感,能够去黏(nian)合或者说至少是缓解欧洲那样一个非常分裂而且矛盾尖锐的局面。是带着这种目的出来阅读的。

下面我就要提到卡夫卡了,他当时正好也是处在这样一个中国的文化著作,被相对成规模的翻译到欧洲的浪潮里面。但是他和上面我刚才讲的那些,试图从中国文明里面找到关于所谓的欧洲共同体答案的那一群知识分子,在我现在的观察里面,卡夫卡大概率和他们不是同一类型的读者。

至于说为什么我会这么认为,我可以先简单说一句,就是卡夫卡,他其实是一个对于各种共同体的概念和主张充满怀疑的人,不管是民族的、宗教的还是更小单位的,比如说组织或者家庭吧,这些在他眼里都是可能非常可疑的、非常难构建起来的东西。

所以这样去看的话,卡夫卡和那一群知识分子读者的出发点就不太一样,在他的阅读动机里面,我觉得更多的是对中国的纯文学或者是哲学方面的这种好奇心,是出于比较单纯的目的,买了很多这方面的书开始看。

然后你现在从他的作品日记以及书信里面,能看出来,一方面,卡夫卡确实读了不少比较有代表性的。中国文学还有哲学方面的经典著作。比方说像是《道德经》、中国的古诗,这里面可能包括李白,杜甫,袁枚的作品,还有就是蒲松龄聊斋里面的那些鬼故事吧,卡夫卡其实也应该没少读。这是一方面。

另一方面呢,就是卡夫卡对于这些来自中国的作品的着迷程度应该是比较深的,比方说当时《道德经》的德文译本好像是有13个版本,根据他的说法,他是把这些翻译版本全都看了。后来像是本雅明他在分析卡夫卡作品的时候,也有论证说,里面有用到《道德经》和老子的一些思想。

然后我们也都知道卡夫卡他和马克思·博罗德这两个人之间的关系是比较好的,可以说没有布洛德的保护、编辑,还有在出版、推广方面的努力的话,卡夫卡的大部分作品我们现在是没法看到的。那我好像是在翻一篇研究博罗德的文章里面有看到一个说法,就是根据布洛德所讲,卡夫卡他好像是比较喜欢杜甫的诗歌,然后在他的《一道圣旨》的这个故事里面是直接把杜甫的一首诗句:直北关山金鼓振,征西车马羽书驰,把这句诗转化成了小说里面的一个场景描写。

那其他的关于像是聊斋的以及像袁枚,就是中国的文学以及哲学著作对于卡夫卡的比较深刻的影响,就这方面有太多的研究文献可以证实了。我想讲这段也还是为接下来要去聊的东西打一个基础或者是预防针吧,就是卡夫卡它对于中国文化或者是中国的思想。不是那种好像非常浅层的说:我就是把这些元素用到我的写作里面当成一个装饰品或者是噱头一样的东西。至少在我现在的阅读感受和分析的视角看来,和中国主题相关的这几篇作品里面,卡夫卡他好像还是把自己摆在了一个比较礼貌的远距离的位置上,然后你从他这个位置上去看他的写作的话,那至少是对于当时的那个20世纪初的中国而言,我感觉他所给到内容里面,更多呈现的是一种不可知论的观点,而不是非常西方典型的那种比较武断下结论的看法。

--《在新中国》,中国局势,促成卡夫卡的写作

那这句话具体怎么来解释呢?这里我就要引出一本游记,这个游记的名字叫《在新的中国》,是一个叫尤里乌斯迪特马的德国记者写的。他写这个游记的背景是一九一零年秋天,也就清王朝灭亡前一年多的时间吧,这个叫迪特码的记者他从朝鲜入境到中国,然后去了沈阳,北京,天津,青岛。上海,香港,广州这几个地方做了一些调查和采访,去报道当时中国到底是什么样的情况,拍了许多照片,大家现在上网去搜的话,可以搜到他关于当时中国社会的一些摄影作品。那他在北方地区的时候呢,就有去过像是山海关还有一些那种有野长城的地方,看看这个长城到底是什么样子。总之就是把他在中国的经历写成了一本书。然后这本游记,根据后来很多卡夫卡研究专家的分析来看,大概率是促成卡夫卡写这个《中国长城建造时》的最直接的原因之一。

但是就是在这个游记里面,用我们当下的角度来看的话,他会有很多的问题。这个作者迪特马,他写自己在中国所见所闻的时候,因为当时晚清那时候整个社会局面已经是非常动荡了,比如说当时东北正好闹那个鼠疫大流行,然后南方的革命党,他们在当时的新军部队里面不断的传播这种反满革命的思想,从政府层面呢,当时的清政府虽然已经有了一个所谓的君主立宪的计划,但是高层的那些满族贵族吧,其实也不愿意真正的放权,这也是导致像是当时梁启超,他原来是一个立宪派,到这时候他也是觉得晚清政府已经看不到希望了,就发言号召所有中国人说“要推翻此恶政府而改造一良政府”。

然后国内大部分的政治势力以及民间精英,ta们也是倾向于出现清政府被推翻的这种局面。那迪特马他当时在观察中国局势的时候,因为其实当时和他一起旅行的,还有一些其他的外国人,这些人的成分就比较复杂了,比方说有间谍,有记者,有商人,那在这些外国人的观点里面,他们当时对中国的社会时局的看法也不是特别一致啊。

比方说像这个书里面,有一个俄国间谍,他就是抱着一种很典型的帝国主义的以及对中国乃至东亚人种比较歧视的那种观点,那在他看来,好像就是说如果中国想要实现稳定的话,那只能选择被更深度的殖民,通过像是扶植代理政权的方式来进行统治,当然这个俄国间谍他说这话肯定也带着自己很明确的目的。

那迪特玛呢,他是比较支持革命的一种观点,他觉得在当时那个情况下,中国只能是依靠于西方革命的那种模式才能把自己从这种传统文化的禁锢中解脱出来,然后好像只有是通过这种办法,才能把当时中国所面临的问题啊一次性的解决和清理干净,是这样的一种看法。

就是这几个外国的观察者吧,他们的看法不完全一致,但是里面有一个共同点,就是他们不太相信当时的中国仅仅依靠自己文明的力量就能去实现革新和进步,那必须是通过外力,尤其是带有进步观的这种西方思想和势力才能去更好的改变和管理中国吧,大概是这样一个意思。

那现在我们去回看历史的话,就能发现像是当时的辛亥革命,当然他推翻清王朝对于中国来说是一个非常巨大的历史变革,几千年的这个封建制度是被终结了。但是就是从1912年开始一直到后面很长的时间里面吧,整个中国社会里面的封建意识的残留成分,以及这种从漫长的农耕社会带来的深远的影响力,就一直是一个在我看来可能算解决的不是很彻底,也没有办法的一个事情吧。大家如果看鲁迅小说还有他的杂文的话,其实都有反映出这样的问题,就是辛亥革命成功了,但是在民间老百姓的层面,他们并不太清楚革命到底是什么一个东西?也不清楚革命和以前的君主制的这种皇权的更换到底有什么样的区别?

他们可能只知道的就是啊今天城里面说要割辫子,然后明天说辫子又不让割了,后天又说可以割。那对应到具体的历史事件的话,像是辛亥革命之后,1916年袁世凯他又搞了这个帝制的复辟,以及张勋他在1917年也把溥仪推上去搞复辟嘛。就是说迪特马他想象的那种革命进步的力量,它并不是特效药一样的存在,这种革命运动如果我们细致的去回顾的话,其实和中国的封建君主制之间,一直是有不断反复拉扯的那样一个复杂局面存在。

然后咱们回到卡夫卡这边,他当时虽然大概率是看到了迪特马的这一本,《在新的中国》也是受这本书的影响,写了中国长城这个题材。但是从现在的实际文本结果来看的话,卡夫卡他倒没有继承迪特马在书中所展现的那种带着西方优越性的观点,而是另起炉灶吧,去搞了另外一堆——就是我上面所说的,他是站在一个相对有距离,而且带有不可知论的位置,去观察和书写这个想象中的打引号的中国,

同时呢,卡夫卡在这篇小说里面也没有对所谓的中国在历史方面的进步可能性,做出什么非常主观的判断,因为像当时1916年袁世凯称帝的这个消息也算是国际新闻了,你站在当时一个普通局外人的角度去看中国的状况的话,你也不知道未来中国会走向怎样的一种政治制度和社会形态,是走向民主共和还是走向君主制复辟(bi)。

所以从某种角度来讲,你可以说卡夫卡他对于中国的文化、历史、以及政治局势的观察,是蕴含着一种比较独特的客观性成分在里面。

那另外一方面呢,因为卡夫卡他自己的人生观,其实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面是一种比较停滞的姿态,他对于“人”的进步和改变也总是抱有一种怀疑的态度。所以就是,当他的这种对于中国的客观性的观察,和他自己的那种不可知论与凝固的人生观相互融合的时候,就形成了一种我觉得算是谨慎的、不可捉摸的写作态度吧,然后这种谨慎的、不可捉摸的气质,它也就构成了《中国长城建造时》这篇小说的一个基本调性。

咱们继续聊啊,如果说迪特马的《在新中国》这本游记,他只是为卡夫卡提供了一个最开始的写作灵感和素材框架的话,那真正的去形成他在《中国城建造时》这篇小说里面的主体内容以及影射的一个对象,这一部分我就觉得和当时中国的关联性没那么大了,而相关性更强的——还是卡夫卡他所处的这个多民族的二元君主制的奥匈帝国。

那因为咱们这期节目主要还是要去聊小说啊,所以具体关于这个奥匈帝国的历史背景、以及当时卡夫卡,他在第一次世界大战的奥匈帝国面临解体的局面下的一些思考,这些东西是如何在这篇中国长城的作品里面有显现和表述的,这个我就要结合具体的文本内容再去讲。

那下面我们正式的开始聊这篇小说的本体部分。

《中国长城建造时》创作背景

《中国长城建造时》这个作品,他是卡夫卡在1917年的二三月份的时候写的一个短篇小说,没有写完,算是一个残篇吧。如果相对熟悉卡夫卡的朋友们可能会知道,就是在这个时期,他的写作是在布拉格一个叫黄金巷的小巷子里面进行的,【当时他的妹妹奥特拉在那里租了一个小屋子,很冷,而且还漏风】。卡夫卡每天是下班之后跑到这个小屋子里面写大概四五个小时,然后回家吃饭去,具体的写作方式呢,是当时他买了四本八开大的那种笔记本,在这上面卡夫卡写了一大堆可以说是草稿一样的东西吧。

根据我看到的资料啊。就是马克波罗德他去研究卡夫卡的这个笔记本的时候,发现当时上面各种模糊的、涂改的、看不懂的地方非常多,所以他只能是尽自己最大的努力从卡夫卡这对我觉得可以说是怪石嶙峋,支离破碎、残垣断壁的。草稿里面去整理出来一些作品。那这里面就包括中国长城建造师,还有像是乡村医生、骑桶者、豺豹和阿拉伯人。猎人格拉胡斯。致科学院的报告、这些不算是卡夫卡最出名的那些作品,但是从某些方面来说我觉得这些作品的艺术成就未必低于像是《变形记》或者是审判吧,至少现在我个人而言,我会把中国长城建造时排到卡夫卡前三作品的一个位置,

1.阅读感受

那其中一个比较重要的原因,我觉得是这个短篇故事虽然篇幅不长,翻译成中文是七八千字吧,连十页纸都不到,但是你去解读它的时候,可以从里面找到非常大而且多元的解读空间,你可以从宗教的,历史政治的、哲学的,语言学的甚至是组织管理的一些角度去看这个故事,能从里面发现很有意思、或者是让你觉得很费解的一些要素。

比方说,我自己在读这个故事的时候,可能因为天然作为中国人有这样一种身份的自觉认知吧,所以在读这样一个和中国以及中国长城有关的文本的时候,我多多少少还是有那种——想要从我所知道的本国历史文化相关的知识里面——去找答案和对应的那样一个心态吧,但是这种心态就有可能导致一些偏差和理解上的困难,

因为这个故事里面,除了出现许多那种看上去很典型的和中国有关的符号,比如说长城啊,皇帝啊,宫殿、村庄、叛乱,这些是你比较熟悉的概念。但是在故事里面也出现了一些西方文化里面的事物,比如说巴别塔,牧师,我读到相关段落的时候就一愣,就不知道卡夫卡为什么要把这些东西加进来。

那总体来说呢,我比较信任卡夫卡创作的一个人,我相信他不是出于很浅层的那种小聪明或者是单纯的文字上的搞怪与宣泄目的来进行写作。所以这也给了我动力去想比较充分的去进一步理解中国长城建造时这个小说。

但是当你无论是你自己去进行思考,还是你去通过查资料文献、以及关联阅读,想往下面深挖的时候,啊,就是有很多困难在哪里。举个例子,比如说这个中国长城建造时他这个故事本身是没有写完的,是一个残篇,现在中文的翻译版本里面也是有两个不同的结尾。然后当你想去补全这个故事的完整的形态的时候,你会发现很多关于《中国长城建造时》这个故事的答案,他是藏在卡夫卡其他的作品里面,甚至是说如果你不去读,比方说《往事一页》、《城徽》、还有卡夫卡他唯一的一部戏剧守墓人的话,你就很难确认卡夫卡他在长城在这个故事里面想表达的思想到底是不是那个意思?

所以你的研究与探索越往后面进行,就越变成了啊在一堆卡夫卡这种。没有完成的短篇小说和只言片语里面。来回的翻弄和寻找,最后拼凑出一个可能性的图景与解答,是这样的一种过程。那其实从这个意义上来说啊,这种意义的拼凑与构建啊,就很像卡夫卡他在小说里所讲述的,也是我们在现实的现在中国可以见到的。长城的景象,就是它不是一个绝对连续的整体,而是一些断续的城墙组成的一条地图上面的连线。那当你把这两件事情之间的关联与相似性找到之后,我自己就体会到一种像是探秘那样的快乐吧。就你好像可以从这篇故事出发去到许多的历史、地理、文化的坐标里面发现那些我我还不熟悉的世界,就是对于能起到这样作用的文学作品,我是会给他特别高的评价的。

(0)误读长城

行下面咱们就进入正文,来具体聊一聊,中国长城建造时他到底讲了一个什么事情?

首先这个故事,它是以第一人称来进行叙述的,这个叙述者他自称是一个历史学者。那在故事一开始的时候呢,叙述者就宣布了一件事儿,说中国长城的最北端的工程已经竣工了,接下来他就介绍了建造长城的整个过程。

那这个过程反正在我的眼里是有些匪夷所思的。它具体是怎么建的呢?这个学者他就说:长城的修建分为东西两部分,西边这部分是一群人从中国的西南方往北边去修,东边那部分的是一群人从中国的东南方往北边去修,最后两边在中间合龙交汇,整体上是这样的一个规划。

然后在具体施工的过程中呢,这些施工队,他们的模式,是平均20个民工组成一个小分队。然后在每阶段的工程里面,一个小分队需要负责修五百米的城墙。修完这500m之后,这段城墙要和隔壁的另外一个小分队修的500m城墙接起来,形成1km的一个整体,这一段工作才算是完成。

接下来听上去比较奇怪的部分就来了,嗯,等到这两个小队把这1km的城墙修完之后呢,负责长城工程的高层领导们,就不让这些施工人员在这个地方继续的修建,而是把他们很随机的派到中国境内的其他地方去修长城,大概就是你在河北修完山海关之后,可能把你就派到什么甘肃嘉峪关去了。大概是这个意思啊,但是大家千万不要较这个真,咱们真实历史上的中国长城也根本不是这么离谱的一个修建的方法。

然后这个学者他就讲,就是这么把施工队无限的打散,然后用这样一种非常零碎的、随机的方式去修长城。虽然说最后竣工了,但是造成了一个问题,问题就是这个长城它并不连贯,它最后形成的是断断续续的一个整体。那这样的一个军事防御工事吧,或者说他是农耕文明与游牧文明之间的一个分界线,在这个叙述者的眼里啊,就很难防住北方的那些游牧民族的入侵。

所以就是从这样一个现象开始,这个学者,就对这种分段零碎的去修长城的方式和目的产生了疑问。他就在猜测,是不是有什么其他理由,导致高层的那些领导们决定,必须需要用这样奇怪的方式去进行长城的修建,还有就是长城工程本身他是不是隐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这就是这篇小说里面的第一个段落,也是整篇小说的主题。

大家听到这的时候,其实能发现,卡夫卡他从一开始就刻意塑造了一种虚构的、脱离真实历史的长城修建方式,并且就是要从这一点出发去讨论后面的问题。

那这种虚构的描述,其实如果从当时卡夫卡的创作来源去推断的话,我感觉可能是因为他读了迪特马的那本《在新的中国》的游记,就是书里面那些拍摄的当时中国长城比较残破状态的摄影照片,以及文字上的叙述,他们给了卡夫卡最初的灵感。

但是就像刚才讲的,卡夫卡在看到这些素材之后,他并没有遵循一条所谓遵循真实历史的线路,而是通过一种文学虚构的、或者说是一种故意误读的方式,塑造出来一个从现实角度来说让你感觉有些荒谬的、充满着不稳定性气息的长城的叙事。

那当这种看起来好像是很虚构的、荒诞的叙事出现的时候,他势必就是会让你去想到,现实世界里我们对于长城的认知是什么样的,我在第一次读的时候就一直有一个念头冒出来:就是,真实的长城不是卡夫卡写的这样或者那样的。我的内心其实就有点抵抗卡夫卡它对于长城的这种看起来很不靠谱的描述方式。

但是在做这一期节目的时候,我去看了一些关于长城的历史考古资料和民间的故事传说,然后就发现一些问题,就是——在长城和长城起源的这个事情上,无论是按照真实的历史考证来看,还是去回顾关于长城的一些经典的故事传说,你就会发现,这里面说不清道不明的地方也很多。

比方说在长城的起源问题上,有人就认为像是《左传》里面记录楚国造的方城,它是长城的原型,是中国最早的长城。但是也有说法讲长城最早是西周时期在边境设置了一些军事堡垒的一种演变,还有其它说法我就不一一列举了。

然后还有很出名的孟姜女哭长城的故事,大家应该都听过吧,我这次也是查了一下才发现,孟姜女这个故事最早记录在《左传》和《礼记》里面的时候,是没有所谓的哭倒长城的情节的,他的早期版本讲的是齐国的一个将领杞(qi3)梁的妻子,在自己丈夫战死之后,因为齐庄公对待自己丈夫的丧事不够尊重啊,他感到不平而哭泣,讲的是这么一个故事。

然后这个故事地点对应到今天的话,是去年因为烧烤很火的山东淄博啊,是这个地方。和秦始皇还有北方的长城没有半毛钱关系。那直到后面唐代的时候,有一个叫贯休的诗人,他把这个杞(qi3)梁妻子的故事做了一番魔改,把时间地点给挪到秦始皇修万里长城的那个背景里面。这样才形成了比较靠近我们现在知道的孟姜女故事的雏形,到了后面朝代的时候,这个孟姜女的故事他又被改成了戏曲,衍生出了非常多的不同版本。

总之我举长城起源以及孟姜女的例子,我想说的是什么呢?我想说的是,当我看到卡夫卡这个很奇怪的长城建造的故事开头的时候,我会很自然的、先入为主地觉得,这是一种挑战自己作为中国人的历史常识与经验的叙事,但是当我去深究所谓真实的、流传已久的关于长城的那些故事与记录的时候,我就发现这些所谓的真实性,他们——至少目前为止也是很面目模糊的,是被反复阐释和修改的一种不稳定的状态。那这个发现本身它对于我而言,就带着一种荒诞的色彩。

同时另外我想讲的一个点是,假如以前的人们可以通过类似孟姜女的这种虚构方式,利用长城来表达某些意图的话,比方说长城他在故事里实际上就成了一个符号和背景板,被用来隐喻和表现所谓的「古代君主专制暴政」和那种巨大无情的帝国威权体系,而且从文化传承上来说大家也都很认同这种虚构方式。

所以回到卡夫卡这边,我觉得只要是能有一个合理的指向性的话,那我自己其实是没有什么理由去抗拒他使用类似的逻辑,来虚构出一套属于现代文学范畴的长城叙事。

而且这里我还有一个个人的推测,就是从现实角度而言,当时卡夫卡,从他自己可以接收到的资料信息范围、以及对于中国的那种很有限的认知来说,他是无法对长城乃至当时的中国去下一个确定的结论和看法的。那也就是说,当你在有限的条件下,通过一种所谓的常规的方式去追求一个精准的认知,这件事情本身就是徒劳的不可能的。

但这个时候,你可以做的另外一件事情是什么呢?我觉得就是卡夫卡的这种方式,就是你通过一些精巧的文学虚构与误读,或者我现在更愿意把它称之为有意义的试错吧,你越是去凸显一种荒诞的景象和叙事,那你所想讨论的事物的本质,也就是关于长城的以及所谓的古老文明帝国的本质,在这个时刻反而有可能会变得更清晰一点。

我觉得这是我们可以从卡夫卡《中国长城建造时》这个短篇的开头部分可以去引申出来的一些思考。

(1)小队长说

然后我们回到文本继续往下讲,就是这个故事的叙述者,当他介绍完这种分段的、零碎的长城修建的方法之后,他就开始去推测,为什么领导者们要用这种方法去建造长城。接下来他给出了几种可能性的论述,我就分开来讲一下。

第一种论述呢,他大概的意思是说:长城这种分段的修建方式,是为了去满足施工人员以及老百姓的一种心理需求。

怎么去理解呢?叙述者他在故事里面就讲到,其实每个施工队里面他是有一些层级区分的,比如说有最普通的民工,泥瓦匠,还有等级高一些的呢,是指挥这些民工的可以叫他们小队长吧?大概是这样的一种角色。那最普通的民工他们大部分是没有接受过学校教育,来建长城单纯是为了打工挣钱的。而职级稍微高一些的这种小队长呢,他们是经历过一套完整的学校教育以及建筑学方面的专业培训,每个小队长他们是要指挥四个民工去做事。

然后在叙述者的说法里面,在长城建设的过程中,容易出心理问题的就是担任小队长的这些人。他们的问题在于什么呢?他们的问题在于,当还在学校接受教育的时候,他们被灌输的思想是说我们要去完成一项非常伟大的、可能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工程,每个人的身上肩负着非常重要的责任,受到的是这样的一种宏大叙事的教育吧。

但是等这个小队长他从学校培训出来之后,去建长城的时候呢,他面临的真实的情况是,你可能要在某个荒郊野岭的山沟里面天天搬砖头,灰头土脸的整天就是去修城墙,然后一干就得好多年,是很枯燥和艰苦的一种生活。我不知道那些学土木工程的朋友们会不会有一些共感啊。

然后叙述者,他就把这个小队长和整个工程里面的其他角色去做对比。在他看来,职位更高的那些工程领导和指挥,他们的心理状态是没有问题的,因为这些人他们的职责不是具体的纠结怎么去修某一段城墙,不用一直呆在某一个地方整天出苦力,他们是可以到各地去巡视去指挥调度的,或者说即使行动上没有那么自由的话,这些高层领导也是对长城整体工程的项目进度与完成情况是有充分认知的,不会胡思乱想。所以这些人不会出心理问题。

另一方面就是那些最普通的民工呢,他们也不会有心理问题。,因为在卡夫卡的论述里面,民工们的目的很简单——我,我就是来打工拿工资的。其他方面的事情我不去想,我也不怎么关心。所以他们的状况也是OK的。

那状态不OK的,就是这群受过所谓的良好教育,然后又去干苦力活,整天只知道自己在修城墙的这群小队长。就在那样一个没有现代通讯技术的古代世界里,这些小队长他们在无限的、单调的劳动环境里面,他们会因为受到过教育,反而去不断的质询自己做这项工作的意义和价值在哪里,当初学校所教给他们的那样一个宏伟而灿烂的图景,跟此刻他在荒山野岭里面对着这一堆好像永远垒不完的砖头,他产生不了连接感。这就会导致这群小队长的精神世界有一种崩溃的可能性。

那在领导层的眼里,这些具体干活的人失去斗志、精神崩溃的肯定也是不行的?所以他们就想出了一个所谓的分段建造的办法。每当一个小队他花了大概五年时间,建好了500m的城墙,并且和相邻的队伍合拢完毕后,这时候,这些小队长的状态已经是处于一个非常兴奋但是濒临崩溃的临界点了。

领导们就会发出指令,让这些施工队的小队长们到国内的另外一个很遥远的地方去修墙,但是在前往另外一处施工地点之前呢,这些小队长他们会收到一些情绪上的正面反馈以及奖赏福利。

那具体说来呢,

首先他们离开原来的工地之后,在旅途中势必会看到其他的地方已经建好的那些城墙,这些建好的城墙从客观意义上来说会给这些小队长一些宏观层面的感知与心理安慰,让他知道啊,不是只有我自己在做这些工作,我自己建好的那一段长城,总有一天会融入到这样一个宏大雄伟的主体工程里面。

其次呢这些施工小队长他们会去到高层领导的营地,接受领导们的接见,接受ta们的嘉奖和表彰。在这之后呢他们可以回到自己的家乡休息一段时间。那在这整个过程中,无论是领导们的鼓励、那种锣鼓喧天,鞭炮齐鸣的热闹的典礼的场景,还是回到家乡之后,这些小队长他们能给父老乡亲嘛讲自己辛勤劳动的经历,然后享受他们那种崇敬的目光。

就经过这一整套流程之后呢,这些小队长在精神层面上,就觉得自己又行了,也休息够了,心里面急不可耐的想要赶紧出发,去下一个修城墙的地方,把自己的人生投入到修建长城这样一个伟大的事业里面。

到了这个阶段,这些小队长的心里面其实就不光是构建了关于整个长城样貌的图景,他们更是从领导与老百姓的认可,以及那种共同欢庆的氛围里,开始产生了某种共同体的深刻的情感,他们会觉得我修这些城墙不只是完成一项工程,而是说去为了保护我见到的这些山川河流,平民百姓,我们之间是血脉相通,融为一体的一个集合。

那在卡夫卡的论述里面,分段修建长城的第一种可能性,就是为了让这些小队长以及见证长城修建工程的这些老百姓吧,让他们产生一种荣誉感与共同体意识。

我第一次在读【这段】内容的时候,其实是有一点恍惚的,因为我感觉在卡夫卡他的这段写作里面,他展现的是一套类似于组织管理学的东西,很像是用类似于公司单位开表彰大会的那套逻辑,来构造一个分段建长城的理由。

而且我读的时候,我会很吃惊于卡夫卡他创造出的一种角色,就是在这个施工人员体系里面位置比较低,但又不是最低,干着很累的活,但是又忍不住整天胡思乱想的那些小队长。他展现了这样一群人的比较尴尬和纠结的精神世界。

同时我觉得更精彩的是,卡夫卡他把高层领导怎么拿捏这群小队长,怎样通过一整套的庆典与休息的仪式吧,有效的实现了这些工程人员的精神与肉体的再生产的目的,就是这种切入角度,他一开始让我感觉是有点荒诞的,因为这些描写对于我而言,我下意识的觉得他是一个非常现代性的、像是在企业里面的一个场景,他和你所要讲的是一个古老长城的故事乍一看起来是不契合的。但是当你读下去之后,因为我从自己的经验来说,我又非常认可卡夫卡,他展示的这一套你可以说是什么员工激励系统的真实性。就是这种混合的阅读感受对于我自己而言是非常奇妙的。

然后如果脱离所谓的这种组织管理叙事的解读呢,我觉得我们可以把视线放到另外一个点上,就是小队长与老百姓,ta们这种关于国家的共同体意识的产生机制。

这里我们先要去设想一个前现代的场景,就是在一个虚构的古老的中国,在那样一个没有发达通讯技术的时代里,如果一个统治者,他想去宣扬自己的王权,宣扬自己的存在,让老百姓认识到他们自己是身处于一个有边界的国家的内部,并且所有人都是需要用一些共同的价值观念来去把他们凝聚集合起来的话。那么,长城工程本身,再加上这种分段建筑需要建设者在国内到处迁徙的行为,以及各种的庆典与表彰仪式,这一整套东西它们组合起来之后,其实就变成了一种效果非常好的共同体意识形态的生成与信息传播的机制。

然后我们如果再往下去想一层的话,就会发现,可能人们经常所说的那种崇高的共同体的意识,在没有长城工程以及没有这一整套的意识系统之前,这些小队长,这些老百姓,他们是几乎没有可能自发生成的,他们就是待在自己孤立的封闭的村子里面,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也没有什么国家领土观念。

而当领导们开始下令,让刚才讲的这一整套意识形态的生成系统开始运行,使得工程队和老百姓四处流动,相互传递信息之后,这个国家才可能去塑造出那些关于长城、关于人与人之间血脉相通的认知与神话传说。所以从这个意义上来说,这些起源性质的神话传说以及看似非常坚固的共同体认知,他们其实完全是后生成的一种人造产物,一种想象的共同体,而这种共同体的神圣性与真实性本身又是非常值得怀疑的。

而且可能更讽刺的一点事,这套意识形态生成系统,他到了后面的阶段,和具体的长城建造也是互相脱节的,也就是说长城可能像这个叙述者说的那样,根本没有建完,也防不住北方的游牧民族,零零散散的城墙就摆放在边境线上,但是边境线里面的人却已经被极大地团结和调动起来了,并且对国家、民族、血脉的概念充满了信心和认同。

所以到这里,修长城究竟是为了防御外敌还是为了激发民众的共同体意识,这就变成一个说不清楚的事情了。那这一层,我觉得是可以从卡夫卡他的这段内容里面去挖掘的更深刻的东西吧。

(2)巴别塔说

那进行完这一段论述之后,故事的叙述者他开始讲第二种分段修建长城的可能原因。这种原因我会把它叫做“巴别塔与妥协理论。”听起来好像感觉有点玄乎啊。

这个叙述者他说呢,在长城修建的时候,有一本书在社会上广为流传。这本书是一个不知名的学者写的,在书里面这位学者他表达了一个观点:就是长城的修建只是整个工程的第一阶段,那第二阶段,是要在长城的基础之上去修建巴别塔。巴别塔的建成才是最后的胜利。大概说的是这个意思啊。

那巴别塔的典故可能很多人都听说过,但我在这里也还是简单讲一讲吧。这个故事出现在圣经的“创世记(Genesis) -第11 章”,说的是一开始的时候,人类的口音和语言都是相同的。后来呢他们就想要建一座城和一座塔,这座塔直通天堂,可以让自己的名声传遍世界,并且免得人们都分散在大地上。在我的理解里面,这个故事就表现出一种人类自有的骄傲、团结的意愿,以及对神圣领域于或者说权力的追求吧

但后面上帝一看到人们在造塔的时候他就觉得不行,人类要是把塔修到天上了,这还了得。所以上帝他就来到人间,把人类的语言和口音全部打乱,让大家互相听不懂,也无法理解彼此,从此开始变得不那么团结,于是修建这一座城市与这座塔的工程也就停止了。到后来这座城市它的名字被叫做巴别,巴别他在希伯来语里面是一个动词,意思是:使得....什么什么...混乱或者混淆。这个城市如果直译的话,我感觉可能会叫做混乱之城之类的吧。

然后这次我去翻圣经的时候,我就发现,这个所谓的巴别塔它在原文里面其实是没有名字的,是那座塔下面的城市被叫做巴别。不知道后来怎么就给这座塔也加上了巴别的一个称呼。总之这就是圣经里面的一个故事啊。

回到卡夫卡的中国长城这边,卡夫卡他很突兀的在这个所谓的中国故事里面插进来了一个西方宗教传说里面的东西。我最开始看到这儿的时候又懵圈了,不知道讲这个东西是要干嘛。包括在故事里面的这个主角,这个叙述者,他对于巴别塔的这个概念的出现也是一头雾水,就不理解把他和长城放在一起去讨论的意义和目的是什么。

那在这里的话,我先不打算给出一个明确的解释。我现在想做的是进一步的“把大家的脑子搞得混乱一些”,引进卡夫卡的另外一个短篇故事,这个故事的名字叫做成:城徽,城市的城,徽章的徽。篇幅非常短,就几百字吧。在这个故事里,卡夫卡他写出了另外一个版本的和巴别塔相关的传说,我现在需要把这个故事介绍给大家之后,才能去针对中国长城建造时里面的那个巴别塔进行讨论。

在这篇叫做《城徽》的小说里面,卡夫卡他相当于是颠覆了圣经故事里,关于为什么巴别塔没有建成的原因。卡夫卡他写到,巴别塔之所以没有建成,不是因为上帝打散了人们的口音和语言,而是因为在当时人类的眼里看来,依靠当时那个年代的建造知识与建筑工艺呢,建这个塔会非常慢,而且非常累,所以人们就在想,反正以后技术啊还有建造方面的知识经验都会进步,到那个时候建巴别塔肯定是更轻松,更快。况且呢你现在这代人,如果吭哧吭哧建塔建了一辈子,建了个半成品,等到后面一代人的时候,他可能还嫌你建的方式不对,把你这个半成品拆了,那岂不是,做无用功。

所以就好像大家都没那么着急说,这辈子想看见巴别塔建起来。大家只要记得我们人类好像有一个建塔的使命,然后相信后人的智慧与技术就完事儿了。这个塔建的越慢越好,最好是连地基都不要打。所以整个工程我估计没怎么进行就停工了。

那从卡夫卡的这个版本里面,你能看到他对巴别塔的失败原因的总结有一个转向,就是没有把黑锅扣到所谓的神和上帝的头上,而是算到了人类自己的,一种实用主义、功利主义的思想上面。

然后这个故事还没讲完,那不修塔之后,人类就开始干什么事儿呢。卡夫卡他就写到,这些不再建塔的人们,他们就把注意力集中到了自己平时居住的这块儿工地,我觉得这里指代的其实就是人类居住的这个地球吧。所有人就开始争抢地盘,发生争端乃至暴力冲突,

然后那些领导层呢他们借着这些冲突的借口,说现在都打成一锅粥了,咱们更没有理由去修巴别塔了,等和平的时候再修吧。但是真等到和平到来的时候呢,人类做的事情也只是把自己各自所在的那块儿地盘儿搞的更好看,更漂亮。大家看着别人家那些漂亮的地盘儿呢又产生了妒忌和贪婪的心理。所以后面又是不断的争抢与打斗。所有人类就这样。永远没有止境的。彼此在一起争斗与纠缠。这时候也没有人再去提修建巴别塔或者说通天塔的事情了。

《城徽》这个故事,也是我挺喜欢的一个小短篇,他想表达的意思我觉得也非常的清晰,就是在讨论人类为什么到现在为止,没有办法真正的去形成一个所谓的全球共同体的原因,可能源于人类本身沉溺于当下的利益争斗的这种特点吧,我是这么理解的。

所以回到《中国长城建造时》的故事里面,当我们看到巴别塔这个词出现的时候,他其实已经是提前涵盖了圣经里面的巴别塔,还有卡夫卡《城徽》里面的巴别塔这两种不同版本的解读。如果不了解这样一个文化背景以及作品之间的联系的话,你读到这里的时候就确实会觉得有点莫名其妙。但是呢卡夫卡他好像是为了「再」往上面增加一些难度似的,在中国长城这个故事里面,在这个地方,他借着学者写的那本书,在书里面给出了关于巴别塔没有建成的第三个版本的论述。

在这个第三个版本里面,这个学者他说,巴别塔之所以没有建成,其实和上帝呀,还有什么人类自己的弱点啊,都没关系。那巴别塔建造失败的原因呢,是因为当时建塔的时候,地基太弱了,所以建不起来。

而现在呢情况不一样了,一方面因为建筑工艺以及建造方面的知识都有所提升。另一方面是因为长城这个建筑本身,它才是真正意义上的巴别塔的地基,所以一定要先修长城再建塔,这样才一定能保证巴别塔的成功。

我讲到这的时候不知道大家脑子会不会觉得已经有点乱了,就感觉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不用担心,反正在小说里面,作为主角的这个叙述者他也乱套了,他就想象不到:在地图上看起来好像是半圆形的那么长的长城,你怎么能在建完长城之后再在上面儿去盖一座塔。

从现实角度来说就根本是不可想象的一件事。那如果是从一种精神的角度去考虑呢,这个叙述者他也想不通,因为修建长城毕竟是一个特别具体的动用大量人力物力的防御工程,是为了防御北方游牧民族,是一个实实在在的特别现实的事情,他怎么能和巴别塔这样一个看上去好像是混乱不堪,然后又有多个版本的神话传说关联起来呢?大家怎么能是为了一个神话传说而去付出自己的劳动与汗水呢?

所以这时候,故事里面的这个叙述者,他就因为这样一本看上去不知所云的小册子,就产生了所谓的思想上的混乱。然后当他回顾当时建造长城的情景的时候,他就想起来,说当时在修长城的这些人里面,其实很多人他们的脑子都一样,好像都是稀里糊涂、乱七八糟的,可能就和大家脑子听到这里时候的状态是一个样子的。

然后这个叙述者他就在想,到底为什么当时会出现这种思想混乱的情况呢?那在他看来,当长城这样宏大的一个修建工程,它把那么多的人聚到一起之后,因为人本身其实是有一种不愿意受束缚的本能和心态,这么多的人聚到一起之后就天然会产生各种奇怪的、不安定的思想和行为。像是学者写的这本强行绑定巴别塔和长城的书,可能就是其中的一个例子。

但更重要的问题是,如果身居高位的那些领导阶层,如果他们放任这种不安定因素在施工人员的集体里面继续发酵(jiao)的话,就会有演变成动乱与危险的可能性。

其实我们回顾历史的时候,确实也能发现许多这样的例子,很多古代的农民起义他们都是因为要去为某些大型军事工事或者是挖运河这样的工程,被强行的征调到一起,苦不堪言,充满愤怒。然后不知道哪天突然就从工地里面挖出个什么石头人之类的。上面还写着字儿说要改朝换代,大家就一拥而起要造反,像元朝末年韩山童的红巾军起义就是这么干的啊。

那那些领导层呢,他们在面对这种潜在的危险因素的时候,肯定是有所考虑的。然后与之相对的应对措施呢,就是采取这种分段建造长城的办法,把这些施工队各自打散,你们自己建自己的那段小城墙,不要聚集在一起搞事情。这就是卡夫卡他所论述的长城之所以需要分段建造的第二种看法。

但是接下来呢,我们故事里面作为主角的这个叙述者,他就又产生了一些质疑。一方面呢就是针对领导阶层的这种对于危险的提前预判,然后采取了这种分段建造长城或者也可以称之为分而治之的办法。这就说明领导阶层们,他们对整个长城的建造以及工程里面各方面的问题都想的非常的清楚,可以说是无所不知,无所不能。

但是呢从这篇小说一开始的论述我们就能看到,在这个故事里面的所谓的中国,他花了那么大的人力物力,最后修建起来却是一个零零散散,不成样子的,防不住敌人的长城。这个结果是非常荒诞的。再加上还是前面说的那本啊什么巴别塔和长城绑定在一起的书,那本书本身也是非常荒诞的一个内容。

我觉得就是这两种荒诞的现象,让小说的主角这个叙述者就得出了一个结论,这个结论是我自己总结的啊。:就是这些精明的、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的。领导阶层,他们最开始的目的就不是把长城建起来,而是借着修建长城这样一个借口,一方面,在一定的程度上他们可以把国家里面的这些民众调动起来,让大家产生了所谓的一些共同体意识与国土意识这样的正向的思想。另外一方面他们又要防止这些修长城的民众过度的聚集而产生的混乱与危险,所以采取了分段建造的这样一种妥协的办法。

那归根结底,长城在这种语境下,他实际上是变成了一种在领导阶层手中非常精巧的控制民众思想、以及分而治之的政治工具,长城本身的所谓的防御外族侵犯的功能反而是最不重要的。

然后聊到这里的时候,因为前面我一直有在讲卡夫卡他的这篇小说。其实反映的是奥匈帝国当时的一个政治状况。只是前面在讲的时候一直没有找到一个切入点,那既然聊到了长城的这种政治层面的工具性,我觉得就可以稍微简单的去聊一聊卡夫卡他所处的这个奥匈帝国的情况以及他与这篇小说以及长城之间的一个对应关系。

(3)奥匈帝国

那奥匈帝国其实在我们上学时候的历史教科书里面被提及的内容是比较少的,可能唯一比较醒目的点,是在讲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的时候,那个所谓的引爆点是发生在萨拉热窝的塞尔维亚刺客普林西普,他枪杀了当时的奥匈帝国皇太子弗朗茨·斐迪南大公夫妇。至少是我上学那会儿好像也就讲了这点东西吧,很长一段时间里面我自己对奥匈帝国到底是怎样的一种存在,其实没有什么清晰概念的。

那如果从地图版图上去看呢,当年的这个奥匈帝国他大致等同于今天的:奥地利+匈牙利+捷克+斯洛伐克+波兰+乌克兰+罗马尼亚+塞尔维亚+克罗地亚+斯洛文尼亚+意大利的整体或者是部分的领土的集合。我这长一串名字念下来之后,可能大家最直观的感受,第一个就是这横跨中东欧地区的帝国他的疆域面积肯定是很大的;第二个就是它里面的这些小的地理区域和民族势必非常多而且很复杂。而统治着这样一个地域辽阔而且民族成分复杂的国家的君主,就是来自哈布斯堡家族的德意志皇帝,弗朗茨·约瑟夫一世。

接着我们单独去看奥匈帝国的名字的时候,其实就能注意到,在这个国家里面肯定奥地利和匈牙利他俩共同是占主导地位的。但是如果我们把历史再往前倒一倒的话呢,在1867年2月之前,奥匈帝国它其实不叫这个名字,在那之前他叫做奥地利帝国,而奥地利帝国再往前。他有一个更加大名鼎鼎的母体,就是神圣罗马帝国。是这样的一个继承关系,但是我们今天不聊太早期的事情。就只从奥地利帝国怎么变成奥匈帝国这一段开始讲。

那奥匈帝国他的出现其实主要是和奥地利帝国本身国力的衰败有很大的关联,那就像我刚才讲的,奥匈帝国以及奥地利帝国,他们本身是一个囊括了多个欧洲民族或者族群的复杂集合体。那在19世纪民族主义思潮在欧洲广泛的传播与作用之后,在奥地利帝国内有许多非主体民族,他们在历史上可能本来就是被用一些侵略和暴力手段囊括进来的,而且在宗教信仰啊或者是民族语言文化各方面也没什么共同点,所以到了这个时期就都有一些蠢蠢欲动,想要独立建国。

那经过了比如说一八四八欧洲革命,匈牙利在这时候就闹过独立,当时几乎要成功了,但是最后还是被镇压了。然后到一八五九年,意大利的第二次独立战争,像是什么米兰呀威尼斯啊,这时候就从奥地利脱离出来了。

接着后面还有1866年的普奥战争。这个相当于是普鲁士和奥地利帝国之间关于德意志地区的争霸战争吧,结果呢就是奥地利惨败,直接丧失了德意志地区的霸权地位,在欧洲的影响力也快速下滑。所以这时候奥地利国内的那些民族独立势力啊,匈牙利人啊,捷克人啊,克罗地亚人啊,一看就觉得奥地利已经衰弱了,现在是可以闹独立的好时候了,所以以匈牙利为最大的一股势力吧,ta们这时候就又跳出来说我们要脱离奥地利帝国了。

那当时作为帝国皇帝的弗朗茨,约瑟夫,他还是想尽可能去保全奥地利帝国的国土疆域,但是呢,你这时候真的要去镇压匈牙利人,你已经没有那个实力了。所以皇帝就是选择和匈牙利人进行谈判,在这个过程中,大家不知道有没有看一个系列电影叫茜茜公主,它是这个弗朗茨约瑟夫的妻子,在整个奥匈妥协的过程中其实是起了挺大作用。

那最终的一个谈判结果呢是皇帝这边做了妥协。首先呢他们是让匈牙利王国变成了一个独立国家,有自己的一套政府班子,在地位上和奥地利平起平坐,然后共同受皇帝所代表的中央政府管辖,但是大多数的情况其实就是自己管自己。弗朗茨约瑟夫他自己的称号上就同时成为了奥地利国王、匈牙利国王、以及波西米亚也就是捷克国王。

然后经过了这样一番操作之后,奥匈帝国这样一个非常特殊的立宪制的二元君主国就在1867年2月份诞生了。奥地利帝国原有的这个疆域面积也大致的保留下来了。

但是呢,虽然皇帝这次把匈牙利人摆平了,但是奥匈帝国境内的其他的那些少数民族,捷克人、波兰人、斯洛伐克人、塞尔维亚人、克罗地亚人,他们的权利与诉求没有得到满足,所以也一直处于一个心怀不满,总是想脱离出去的一个状态吧。

然后这时候你再回顾卡夫卡讲的那个巴别塔与长城的故事的时候,你就会发现,无论是巴别塔的这种要给所有人搭建一个通往天堂的阶梯,还是长城这种要聚拢所有人去搭建起一个国家的边境线或者是搭建起一个国家的形状的时候,他们背后其实和奥地利帝国或者是说哈布斯堡王朝,这种几百年来一直试图去维持一个庞大的多民族帝国的意图是一脉相承的。

而所谓的分而治之与分段建筑的那一种长城的建造方式,如果是从奥匈帝国的历史里面找对应的话,其实就是在奥匈帝国成立之后,在法律与政治层面,为了去和国内的那些心怀不满的少数民族做妥协,奥匈帝国他实行的是一套高度自治的管理体系,举个例子啊,在卡夫卡他所出生的波西米亚王国,也就是现在的捷克,那里占比比较大的主体民族是德意志人和捷克人,这两个民族ta们之间本来在语言交流层面就不是很通畅,彼此看着还不顺眼,然后无论是上学受教育呀、参与政治讨论呀、还有生活里面许多层面吧,基本上就是两个民族的老百姓,他们的目的就是各过各的,自己人管自己人。然后在整个奥匈帝国境内的各个民族,虽然说他们从皇帝那里不断地通过这种独立的要挟,获得到了更大的权利。但是这样也导致各个民族彼此之间的那种互相隔阂与敌视的状况越来越严重。

所以说这种分而治之或者说是——分段建筑民族意识城墙的方法,他确实像卡夫卡所写的那样,本身就是一种很矛盾的应急措施,也很难讲究竟能维持多久的时间。对应到现实里面,在弗朗次约瑟夫他1916年去世之后,没过两年,因为奥匈帝国在一战中的军事失败,奥地利就再也没有能力去束缚那些想要脱离统治的少数民族了,所以从1918年开始匈牙利捷克斯洛伐克塞尔维亚黑山克罗地亚等等这些国家就都独立出来了。也就是故事里面所谓的那种人有一种天生的不受束缚的本能。在这个时候就集体爆发了。

那从这个角度来看,我们可以说卡夫卡他对于奥匈帝国在民族管理方面的问题,和其中的隐患,是有自己比较准确的认识的,但是我们不能讲他预言了奥匈帝国后面的政治命运。因为在他写这篇小说的时候是1917年的二三月份,当时虽然弗朗兹约瑟夫已经去世了,而对于这样一个已经摇摇欲坠的,有点过时的君主国家是不是还能维持下去,卡夫卡他自己其实是没有一个很明确的看法的。包括我在前面讲的,假如说这一篇《中国长城建造时》他是有对于当时中国政治局面的一种影射的话,那么1916年的袁世凯复辟帝制,就这样一种我们现在可能看来所谓的开倒车的行为,在当时的卡夫卡眼里都是一种不确定因素。在小说里面,我觉得他也没有展现出什么很清晰的表态。

那聊到这的时候,包括在小说里面,我觉得卡夫卡他的思绪就很自然的转到了一种总结和思索,就是在想为什么弗朗茨约瑟夫皇帝和奥匈帝国,最后把自己弄到了一个这么危险和濒临崩溃的一个境地。以及作为一个奥匈帝国的普通公民,卡夫卡是怎样去看待自己和这个国家的关系,和以及他作为一个犹太人而言,和其他民族之间的关系,以及皇帝对于他来说到底是怎样的一种形象和存在。我觉得他已经在考虑这些问题了。

那关于这些问题,以及他在卡夫卡的这一篇作品里面是怎样去展现的。我们就要去进入到小说的最后一部分进行相应的讨论与思考。

(4)皇帝、圣旨、帝国

我们回到文本的部分啊,小说的主角这个叙述者他在论述完关于巴别塔与长城的内容之后呢?他又说了一段话,这段话非常古怪。他的意思大概是说:我认为我们的领导层早就存在了,修长城的决定也是自古以来早就存在了,修长城这个事情。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和皇帝本人就没关系,和抵抗北方游牧民族的侵略也没关系。但是呢皇帝天然会觉得修长城的命令是自己发布的嘛,这些北方游牧民族也会觉得长城是为了防御自己才修建的。

那在我的看法来说,叙述者他在这段话里面其实点出了一个更高维度的存在,如果要给这种存在起一个名字的话,我可能就是会把他叫做“无所不在,跨越时间的皇权意识”。这是什么意思呢?

那按照我的个人理解来说,就是无论对于历史悠久的哈布斯堡王朝还是中国这样一个更为古老的封建君主帝国,在一代一代的这样的皇帝与政权的更迭轮换中,其实我们能发现很多时候——皇帝——作为统治者的这个皇帝——他其实没那么重要,皇帝——在很多时候他只是历史规律以及所谓的祖宗之法控制下的一个傀儡。

然后与之相对的就是老百姓,作为古代的那些老百姓,他们当然知道天下的统治者是天子是皇帝,但是他们对于身处京城的那个皇帝又有多少了解呢,绝大多数人一辈子的别说去京城了,可能连自己的村子都没出过。

所以也就是说在这个国家的国境之内,皇帝与他的子民,实际上他们之间的距离是非常遥远的,但是呢在一种跨越时间的非常坚实、甚至顽固的皇权思想的影响和控制之下,皇帝和子民ta们两者之间又有一种错觉,这种错觉就是,他们双方「以为」彼此之间有一种非常紧密的统治与被统治关系。

那卡夫卡他在这个地方,是从一个更高层的皇权意识的层面作为切入点,开始从长城建造或者说共同体构建的这个话题,上升到了对于一种君主制国家他的内核究竟是怎样的讨论。同时在小说里,故事的叙述者,这时候他也开始从单纯讲述长城建造历史的部分脱离出来,转而去聊自己和他自己家乡的一些事情,通过这样一种方式去回应上面所说的卡夫卡他要讨论的问题。

这个叙述者出生长大的地方呢,是位于中国南方接近西藏的一个小村庄,与世隔绝,天高皇帝远。那在这样一个中央权力很难干涉到的偏远的区域呢?人们的思想在我看来就产生了一些非常有趣而且奇怪的变化吧。

首先是在信息的传递方面,因为古代的这种消息传播的低效率、不灵通,所以当一些中央的或者是其他地方的消息传过来的时候,这个消息不然是过时的,不然就是扭曲变形的。所以天然的像这种偏远地区,他们的居民在对于时间与历史的流动速度的感受方面,就与那些所谓的中心区域不一样。而当这种对于时间感受的差异性累积下来变得越来越大之后,就会出现类似于《桃花源记》里面的那种“不知有汉,无论魏晋”的状况,那在卡夫卡的这篇小说里面,他把村庄里的人们的这种时间感与历史感的错乱做了进一步的拉大与夸张。

小说的原文就在写:“他们不知道正在当朝的是哪个皇帝。甚至对朝代的名称也存在着怀疑。早已死去了的皇帝在我们的各个村庄里面被认为还在当朝,而那个仅仅活在歌谣中的皇帝不久前却发来一道诏书,由牧师在祭坛上宣读。”

这段文字展现的,就是这样一种由于地理距离过长、以及信息传递低效,所导致的一种帝国子民他其实对于统治者乃至国家的想象完全与事实脱节的状态。这是第一点。

那第二点呢,是教育方面的问题。在村庄老百姓他们所接受的这种比较基础的底层的教育体系里面,关于国家,关于皇帝,关于这一整套帝国的体系制度。学校的老师们所教授的只是非常片面性与结论性的一些简单的知识,而这些知识因为它足够的简单,足够的武断,足够的方便理解,所以他也天然能够去收获足够好的教育效果。那在这样一种教育和传统下培养出来的帝国子民,他们对于皇权以及皇帝的信任是非常深厚的,乃至到了一种可以说是接近于宗教信仰的地步。

但是这样的一种信仰他并不是以事实与客观认知为基础的,实际上也没人能够弄清楚这个国家的管理制度到底是怎样运行的?也没有人能够弄清楚皇帝他到底身处何方?样貌如何,每天具体要做的工作是哪些。可以我们又可以说这种信仰,其实是一种完全脱离实际的迷信状态。

同时呢由于古代社会里面村庄这种天然封闭,人员流动较少,各地之间的语言又互相不通的一种性质,村庄里的居民,他们对于国家内部其他地方发生的事情也是抱着一种半信半疑的态度。小说里面就有一个情节是,其他省份的一个乞丐他们那个省发生了一些动乱吧,就跑到叙述者所在的这个村庄里面。但是当这个乞丐把动乱相关的传单给村庄里的人看的时候,因为传单上面的文字它比较古老,和村庄里面用的不是同一种语言,所以村里的居民,在卡夫卡的这种超乎现实的表现方式下,他们根本就不相信乞丐说的话以及传单上的内容,觉得所谓的动乱是早就发生过的事情,然后乞丐只不过是用这个事情来编瞎话罢了。

那如果对应到奥匈帝国他自己的一个真实状况的话,其实你从这一段里面也能看出来,卡夫卡他其实是有在用这样一个小村庄的例子去来隐喻他们国家内部,就是各个民族之间语言上的无法沟通,以及交流以及思想上隔阂与冷漠的状态。

所以这样一个看起来非常庞大的,涵盖多个民族,有着非常强烈的共同体意识的帝国,他的实质,在卡夫卡的笔下,是非常凌乱的,像是一堆零零散散的砖头拼凑起来的一个说不清道不明的大型建筑。而这个大型建筑,其实就是全篇故事里面叙述者一直在去试图解释清楚的那个长城。所以说理解了帝国你就能理解长城,理解了长城就能理解帝国,二者之间是完全互通的。

那在明确了这样一种帝国的本质状态之后,我觉得这一期最后可以聊的一个话题就是关于皇帝本人,。这里的皇帝我觉得除了说故事里面的这个统治者,在现实历史里面呢,他也可以去指奥匈帝国的老皇帝弗朗兹约瑟夫,同时也有一定的可能性我觉得他是能对应上晚清的这个光绪皇帝的。那这二者之间我觉得可能有一些共性吧,首先这两个皇帝他们都是在19世纪末,20世纪初,当整个世界走向现代性的时候仍然带有很强的古代帝国色彩的统治者,同时呢,在对于政权以及国家命运的把控上,ta们都呈现出一种羸弱无力的姿态,弗朗茨约瑟夫他的这些政绩上面其实已经提及很多了,那光绪其实咱们中国人会更了解一些嘛,一直是受到慈禧的强力的牵制,也没有很好的办法去实现自己的政治抱负。

其次呢,无论是奥匈帝国还是晚清帝国,这两位皇帝他们的日常生活以及真实的个人状态,总体来说是不为大众所知的。老百姓对于他们的想象基本来自于各种各样的想象、传说和谣言。所以在写到和皇帝有关的部分的时候,卡夫卡也应该就是根据这种现实中的民众的感知来进行描述的。

那对于卡夫卡个人而言,其实他和皇帝之间最明显的一个关联就是他俩的名字都叫弗朗兹,这个名字其实是卡夫卡他父母当时那种比较浓重的父权制氛围下面,出于对家庭里面能有一个男孩儿带他们整个家族实现怎么说阶层的提升,有这样一种动机和意愿吧,所以给起了和皇帝一样的名字。

那从另外一方面来说呢?因为卡夫卡他们一家是犹太人,那在弗朗次约瑟夫执政的时期里面,他对于奥匈帝国国内的犹太人族群应该算是比较友好的。之前在卡夫卡的爷爷那一辈儿的时候,奥地利的犹太人如果想要生孩子的话,每个大家庭里面只能是长子拥有生孩子的名额的,其他人如果想要生育的话得去买其他人家空出来的名额,就是一种非常明显的控制犹太人口规模的政策。然后各地的犹太人他们无论是在城里面还是在村里面啊,只能是住在自己固定的一个居居区里面,也就是所谓的隔都,在就业方面也有很多职业是不能从事的。自由度很小。

那到1848年末。当时弗朗次约瑟夫上位之后就颁布了新法律,规定法律面前人人平等,所以奥匈帝国的犹太人一夜之间获得了公民权、婚姻权还有自由选择居住地以及职业的权利。卡夫卡他的父亲赫尔曼也就是在新法律颁布之后在1852年出生,后来,从乡下来到布拉格相当于是闯社会吧,之后才在布拉格结婚然后生下,卡夫卡。所以从当时居住在奥匈帝国的犹太人的视角来说,他们是非常敬仰弗朗次约瑟夫皇帝的,包括国内的其他占比更大的民族,只要是他们享受到了一定的权利自由的增加,其实对于皇帝本人都还挺支持的。

那这样的一种国民对于皇帝的信任,其实到了后来战乱时期的时候,可能也没有削弱多少。1917年,卡夫卡在写这个《中国长城建造时》的时候,其实奥匈帝国还有德国他们的物资还有日常食品供应的状况已经非常吃紧了,而且战争的势头也不好,但是就是在这种情况下,民众的集体意识里面,他们依然觉得皇帝是无辜的,是被蒙骗了,他们觉得搞乱整个局面、做出错误决策,做坏事的都是下面那些所谓的无能的官僚。

然后老百姓也希望说皇帝能不能突然在某个时刻站出来,通过所谓的一己之力,把种种乱象一下子全部消灭掉。但是呢皇帝到底人在哪里?他在想什么?老百姓们根本不知道。卡夫卡呢他在中国长城里面就专门引用了一个故事吧,在表达这种皇帝与平民之间不可触达的那种状态,这个故事在卡夫卡生前应该是有发表过,叫做:一道圣旨。

他就是假想了皇帝他在临死之前,给地处刚才所讲的偏远村庄里面的一个无名之辈吧,给他发了。一道圣旨。但是从皇帝的寝宫开始,传递圣旨的这个信使,他怎么也走不出,皇宫里面一层一层的宫殿,还有京城里面永远看不到尽头的那些房屋,这种就是类似于卡夫卡他在其他作品里面表现的那种繁琐、模糊、不可知的官僚体系的一种展现。

也就是说,看似权力很大的皇帝,其实他几乎是没有可能把自己已经危急的状况,还有他想表达的信息,及时迅速的传递给那些,满脑子还期待着能为皇帝做些什么的普通百姓。即使这条信息可能碰巧有一天真的送过来了,对于村庄里面的这些百姓来说,他也很可能是非常过时的,而且是一个已经早就死掉的皇帝传过来的不知真假的内容了。

那到了小说的最后,卡夫卡他通过叙述者就大概表达了一个意思:就是,虽然,我们这些百姓都很忠于皇帝,但是可能事实上来说大家都没有皇帝。那在我的理解里面之所以叙述者能说出这句话,是因为皇帝的控制力量,在地理的距离、民族的隔阂以及官僚体系的层层阻拦之后,是几乎无法触及到这些真正作为国家基石的老百姓的。

而每一个身处在自己的孤立的封闭的村庄里面的老百姓,在卡夫卡的眼里,他们实际上是享受到了某种程度的自由,也就是不受皇帝行政力量控制的自由。但是这种自由从前面我讲的老百姓他们受到的那种皇权教育的角度来说,却是一种充满了悲剧性的自由,这些老百姓如此痴迷的去崇拜与挂念一个概念上的抽象的皇帝,却对这个国家现实的需要被帮助和拯救的那个皇帝的命运起不到一丁点的作用。

所以在最后的最后卡夫卡,他就在想,这种局面,这种无论是小说里面的还是真实世界里面奥匈帝国的悲剧性的局面,到底是谁的问题呢或者是由谁来负责呢?一开始卡夫卡他认为这里面有政府的和人民的双方面的问题,那政府他就是没有去制定一套比较明确的管理体系,来让老百姓对于统治者以及整个国家的状况有比较清晰的认识,从而能够最大程度的控制与调动所有国民的积极性。而老百姓这一方面呢,其实也不能说是问题吧,就是仅靠老百姓自己是完全没有办法能从这种对于皇权与皇帝的虚幻的想象里面跳脱出来的。

但是得出上面这些结论之后,卡夫卡他又快速的否定掉了自己的观点。因为他可能突然意识到,假如皇帝和政府,真的实施他所期望的那样的一种让老百姓对这个国家的状况有着更清晰的了解与认知的行政制度,而老百姓真正的被聚集和动员起来,见识到了,或者说是看清了皇帝与领导层ta们心中所思所想到底是什么的时候,那这样的一个自上而下的,实际上是依靠神秘感、封闭性与不可知论去进行统治的国家,他最后迎来的结局就不是说单纯的皇帝的轮换了,而是人们的那种不可被束缚的天性被激发起来。从而会使得整个帝国迎来瓦解与崩溃。

所以对于卡夫卡而言,这样一个古老的帝国,这样一个和零散的、破碎的长城异体同构的一个架构。他所面临的问题也正是它赖以生存的基础和理由。而当这种充满矛盾性的帝国,当皇帝死后,当民族主义与现代化的浪潮快速袭来,要把国家拆散成若干的碎片的时候,卡夫卡以及当时大多数的普通人,他们也不知道所谓的大奥地利概念是否还能延续下去,但是对于许多人来说有一点很确定的就是,奥匈帝国那种看上去充满多样性与灿烂文明的《昨日的世界》已经一去不复返了。

到这里的时候,其实在简体中文版的大部分版本里面这个故事就结束了。在另外的版本里面其实有一段多加的内容,它相当于是呼应了一下这个故事的开头吧就是说有一个水手他来到村庄里面啊,号召这些老百姓去。修建城墙,保护皇帝。但是对外面的世界充满着疑惑与不信任的这些老百姓,他们其实也并没有很把这个水手的话当一回事儿。然后在很多解读里面,这个水手可能就是代表着卡夫卡本人,他对于战斗的渴望,对于皇帝的那种忠诚,是他自己的一个精神意愿的浓缩和象征。那这样一个结尾其实从故事完整性来说,我觉得倒没有前面一个版本的收尾那么干脆吧。而且这个结尾呃,我觉得他还有一种可能性是其实当时卡夫卡在创作的时候,有可能他是想往下面再去串起另外一个的故事来形成一个更大篇幅的作品。

但是确实也是我自己的。能力和精力所限吧,这一篇中国长城建造时,我在一期节目里面也只能把它去聊到这样一个程度了。像是与之关联的另外几篇小说和戏剧,往事一页,守墓人,目前我确实也是没太有这样一个契机把他们相关的内容给加进来了。可能对于这期节目而言,他们也像是一些零散的啊长城的砖一样被我丢在了某个角落,但是他们组织起来之后,真的是通过短短几千字就映射出的非常庞大,而且难以理解与琢磨的文学综合体。

而且最后一点嘛,就是如果你把他的这种作品的特性和卡夫卡他本人那种创作上的以及人格上的零碎、反复、不可捉摸的特性。去相关联之后,你会发现中国长城建造时的这一系列文本,是最能去代表他自己与他所处的民族、国家、同构性质的文学创作。而这种创作对于我作为一个读者来说既是一种折磨,也是一种享受吧。

行,那关于这一篇《中国长城建造时》,我们这一期就聊到这里,大家下期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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