閱讀筆記《貓與城市》

●青貓

萩原朔太郎(大正十二年)

英文版由尼克·布萊德利(Nick Bradley)翻譯

愛上這座城是件好事

愛這座城的建築，好事

那所有善良的女人

那高貴的芸芸眾生

經過這些繁忙街道

櫻樹沿街而立

無數麻雀於枝條啁啾。

啊，在這浩瀚城市之夜，唯一能成眠者

僅一隻貓的影子

一隻貓的影子，訴說著人類的悲傷歷史

我所渴望的幸福藍影。

我無盡地追逐任何影子，

我想就算是雪日的東京我也要

但看看那兒——巷弄裡寒冷襤褸的乞丐

靠在牆上——他做著什麼樣的夢?

●刺青

這就是第一次發生的那一天。

健太郎上色上到一半，眼睛碰巧掃過他已經完成的澀谷區。他看見忠犬八公的雕像，視線繼續來到原宿的購物街，這時某個東西在他心裡喀了一聲。他的視線回到雕像。

貓不見了。

他眨眼，搖搖頭。疲勞可能終於對他產生影響了。但他又看了一次:沒有，貓不在那裡了。他會不會是幻想自己在她身上紋了那隻貓?對，這是貓現在不在最簡單的解釋。他多半夢見自己紋上那隻貓，夢境太栩栩如生，他幻想那就是現實。對，一切肯定都沒問題。夢境有時候可能會入侵現實，不是嗎?

但在同樣的這一天，他正要為東京鐵塔周邊地區上陰影，他瞥見某個令他不禁打起冷顫的東西。當時他的視線從濱松町車站沿街道朝東京鐵塔附近走去，就在一條從主要道路分岔的小路上，他看見那隻貓。

●櫻花

「你還好嗎?」

我輕輕抬頭，看見一張鬼魅般的臉懸浮空中。它距離我好近，我看得見臉上的關切和同情和溫暖和憐憫和所有我曾如此熟悉的情緒。接著我擔心起這張臉和我又會漸行漸遠:它會消失，我又再次孤單一人，躺在我的魔毯床墊上飄走，飄離城市，進入海灣上方的黑暗中。我眨眼，透過充血的眼睛看見一名金髮西方女士帶著狗的輪廓。她是天使嗎?我死了嗎?她透過破碎的玻璃凝視我。我試著說話，但什麼也說不出來。

「別動。我打電話叫救護車。」口音濃重的日語說道。

然後眼前只剩染上紅的白。

●複製貓

花斑貓緩緩在雪地中漫步，腳掌在雪面留下可愛的印子。

精緻的雪花片片飄落，太陽即將下山。這裡一定有地方可睡。一個溫暖、舒適的地方。還有東西可吃—鯛魚和青花魚，在火爐邊用一碟牛奶統統沖下肚。

男人在公園的一棵樹後等待，如此靜止、安靜，貓沒發現他。可能是男人身上的白色實驗室長袍幫助他在雪地裡隱蔽起來，也可能是貓太專注於想著填飽肚子和溫暖牠的鬍鬚。不過當貓輕輕跑過那棵樹，男人衝出來，手上的網子快 速地胡亂一揮。勝利的哼聲後是抗議的喵叫聲。

貓被抓住了。

男人沿泥濘的人行道艱難地前進，一個袋子掛在肩上，他緊捏著袋子的頸部。經過路人時，他誇張地吼著「呵呵 呵!我是耶誕老公公!」藉此掩飾袋子深處的微弱喵叫聲。路人或微笑或大笑，在這節慶時分，對這名身穿實驗室白長袍的男子不作他想。他從文京區進入東京大學校園，小心地踩在橫跨三四郎池的冰封橋面上。

●繭居族、不登校與貓

滴、滴——點點紅色液體撞上柏油。

一陣啪搭啪搭的疼痛沿小巷蜿蜒，通向一隻蜷缩的花斑猫，牠的頭擺動搖晃。貓嘗試站起來，一次又一次。他的下 頷下垂遲滯，今天鬆得連蟹肉棒也咬不動。牠終於放棄。

貓緩緩抬頭望向主要道路。祭典的攤販還在,不過正在酣睡。

視線模糊又破碎。晃動景象的碎片。三個一身葬禮黑的人從巷口走過。或許是一家人。母親、父親與女兒。他們走得很近,一個堅實的單位。母親回頭斥責某人。三人繼續走,走出視線範圍。然後一個黑糊糊的小身影晃過,穿著太大的鞋,笨拙地拖著腳走路。

一個小男孩。

健介(Kensuke) 看見貓在巷尾流血。他跑了起來，經過前一晚祭典結束後用木板蓋住的食物攤，一雙好奇的眼睛看著貓。附近沒有其他人。貓旁邊只有一扇通往公寓一樓的門。健介眼裡只有貓，沒注意到門上奇怪的標示。

貓回望，眨著眼訴說痛苦。

又小又軟，尚未因殘忍而硬化。普通的豐滿下巴和溫和的眼神。穿著悲傷，滿身失落。黑西裝，對小學年紀的男孩來說太過早熟。

健介把貓抱在懷中。牠吐出一聲微弱的喵。

「你好，小貓。你受傷了嗎?」

●開幕式

她腦中冒出一個無比黑暗又駭人的想法。她可以現在離開。自己一個人。她可以翻過庭院矮牆,永遠消失。她沒必要面對這所有混亂。她可以孤單一人，而且自由。她可以像那隻此時蹲在矮牆上看著她的流浪貓一樣—她可以在這座城市裡銷聲匿跡。然後她會變成她真正討厭的那種人。

她會變成像他一樣的人。

~曾任日語及英語教師、電玩譯者、旅遊作家及攝影師/尼克．布萊德利（Nick Bradley）

~《貓與城市》

~《The Cat and The Cit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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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廖慧淑（Su）】

譯者／作家／旅人，

日文翻譯、口譯及寫作經歷超過20年。

透過自遊與工作之便環遊世界三大洋五大洲，

總計造訪過40國ｎ座城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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