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正夢 / 夢野久作 》

從前，在某個遠離商店街的郊外，眾多乞丐們於陽光的洗禮下談笑自若。

其中，一名年輕的乞丐這般高聲宣揚道：

「嘿、大家聽我說。我昨天睡在別人家屋簷下的時候，有個身穿白色和服的人出現了，祂開口就要我跟著祂走。我當時對其福神的身分深信不疑，於是便順從著祂的旨意到了商店街的十字路口。然而，這位神明只是用手指向了地面，然後就消失了身影。我這才定睛一看祂所示意的位置，結果竟然發現了一枚鑲嵌著鑽石的黃金指環……」

年輕乞丐的話尚未說完，在旁的跛腳老漢就用手裡的拐杖往他的頭上敲了一記，就這樣，突遭重擊的乞丐全身癱軟在地。

其他的乞丐們大為吃驚，接踵的疑問一下子湧向了老漢。跛腳乞丐憤然道：

「那枚掉落的戒指是我從某位權貴那得來的賞賜哪！這個小子是竊賊，身為失主取回自己的東西豈不天經地義。」

他一邊說著，把倒地的男子剝個精光，又翻了個底朝天，不想，搜刮出來的除了兩、三枚銅幣再無其他值錢的玩意兒。

此時一名與圍觀群眾格格不入的光頭紳士看到了這一切。

這位紳士雖說是人盡皆知、一毛不拔的鐵公雞，當下卻毫無遲疑地擠進了乞丐群中，語出驚人地開口說要出價買下那個倒地不起的男性屍身。

他給了其他乞丐同夥少得可憐的金錢，買到了年輕乞丐的屍首，接著他乘上了返家的馬車。

倚躺在臥房床邊的紳士聯絡了醫生。

待醫生抵達宅邸後，他屏退了眾人，並且要求醫生極其隱密地對屍體進行精密的分解，務必找出鑲有鑽石的指環。

在聽見醫生惶恐地說自己無法做出這等喪盡天良的行徑後，光頭紳士勃然大怒地威脅道：「既然如此，你就別指望能活著走出這裡！我再給你最後一次機會——從家裡把那些能切開人體的手術器械帶過來。」

「……」

不料，在兩人一番僵持之下，改變主意的紳士將醫生反鎖在了房間裡，打算自行前往拿取器械。

此時藏匿於窗簾後的光頭紳士的兒女們，已然得知了事件的所有經過。

在確定父親離開後，兩人迅速地跑了出來，拉著醫生的衣袖懇求他幫助那位可憐的乞丐。接著，小女孩拿出了從母親那收到的鑲有鑽石的戒指，道：「請把這個交給父親吧！」醫生感動地熱淚盈眶。

須臾，在醫術高超的醫生的施救下，乞丐奇蹟般復生了。

而單手持著器械的光頭紳士上氣不接下氣地跑了回來，看到眼前活生生的乞丐時他目眥盡裂，接著他像是才注意到了孩子們的存在，斥罵道：「你們兩個是怎麼溜進來的！」

此刻，醫生邁步上前，亮出了手中的指環，平心靜氣地說明：「令郎和令嬡從先前就一直在房間裡了。……如您所見，我讓乞丐復活了，同時也讓他吐出了誤食的指環。故此，還請饒了這位乞丐的性命。作為交換，我會將這枚戒指獻給您。」

光頭紳士怎麼可能會不知道那枚戒指的來歷。

他見證著孩子們美麗純潔的心，反觀自己迄今為止的惡行，只覺得後悔不已。

之後，光頭紳士贈與了醫生數不盡的禮物。不僅如此，他還召集了含年輕乞丐在內的大批乞丐，分發了各種物資，讓眾人不再受飢餓所苦。對兩位孩子的褒獎更是不必多說了。

不過仍有一道謎題尚未解明。

改過自新的光頭紳士向年輕的乞丐道出了自己心底的疑問：

「撿到的失物不還給原主可不好啊。你到底把戒指藏在何處？」

年輕的乞丐撓了撓頭，「那並不是真實發生過的事。我明明只是在敘述夢境而已，豈料被迫挨了這傢伙的一頓打。」他指向了一旁的跛腳老漢。

對方感到不好意思地紅了臉，隨即也撓了撓頭，解釋道：「我也是在夢裡遺失了戒指，而這小子既然是在夢裡的同一個場所撿到了戒指，那麼毫無疑問就是我掉的那個吧？這樣想著，我就不禁一肚子火，然後身體就不受控了。」

語畢，眾人捧腹大笑。

唯獨光頭紳士深受感慨，「各位做的都是正夢啊……多虧如此我才能脫胎換骨。」

「那麼，夢中的神明或許是真的神明大人囉。」年輕的乞丐回道。

「不，神明就在這裡。這兩個讓我洗心革面的孩子就是真正的神明啊！」說著，紳士抱起了心愛的兒女。

眾乞丐們不約而同地發出了萬歲的呼聲。

—————完—————

※ 我是粉紅泡泡水，本文中文翻譯內容僅作為個人學習使用，如有錯誤歡迎交流指正。

原文來源：青空文庫／正夢／夢野久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