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安一日行（一）

带着年过八旬的祖母去西安拜访亲戚，这只是茶几旁跟家人闲聊时突然冒出来的想法。但是冷静下来想想，这真的是个再好不过的主意，而且确实是我一直以来想要做的事情。我一直想帮祖母完成些凭她自己之力很难做到的事情。比如去西安。祖母已经81岁了，腿脚也不好，再也无法像当年那样，徒步穿过2个村子，去舅爷家里做客。更别说搭乘高铁，辗转换乘，去拜访远在西安的小舅爷，也是她最小的弟弟。

于是，5月4日一早，我们准备停当，开着小白车，向着西安驶去。后备箱里准备了两份礼物，每份都有一个本地时鲜的西瓜和甜瓜，西瓜沉甸甸冰森森，甜瓜香喷喷滑腻腻。两份礼物，一份给小舅爷，一份给二爷，也就是我祖父的弟弟。

从渭南开往西安，路途并不遥远，1个小时左右，我们就来到了舅爷居住的小区西门外。门口的保安要求登记信息，我却答不上舅爷家的楼栋房号，问祖母，也是毫不知情。看起来，祖母从来就没有来过。只好打舅爷电话，却发现昨天父亲转发给我的号码其实是二爷的。保安大爷看我们拖家带口，不像是什么歹人，就好心说，随便写个地址就行了。我能说什么呢？一边不住道谢，一边填完表格。随后开进小区里，顺着狭窄的内部道路一路向东，缓缓而行。哪里有车位呢？小区里看起来正在进行地面维护，路两旁围着绿色的护墙，看不到里面是什么。道路两旁，拐弯处，稍微宽敞点的角落，已经停满了各式各样的车子。

这是个陈旧的小区，目测也有20年的建筑年龄。没有地下车库，车子都停放在并不宽阔的道路一边。这使得本就紧张的路面空间更加逼仄，我小心的驾驶着小白车，不由的庆幸，这车子足够迷你。要是开着大黑，别说拐弯掉头，就是直行，也怕刮蹭到路边的豪车们。一不小心，今天的访亲之旅就要变成车险知识回顾了。

再经过一段更狭窄的人行道后，面前突然开阔，一片刚刚建好的简易停车场出现在面前，地面上偶尔有没清理干净的杂草顽强的伸直腰杆，从砂石下面钻出来。我小心的开进去，耳边满是车轮碾过砂石，或者车帮子蹭到杂草的沙沙响。看到右手边有个空位，我没犹豫，马上倒了进去。

停车，熄火，拉手刹。我钻出车子，首先绕道副驾驶，帮手忙脚乱的祖母摘下安全带，扶她出来。余光瞥到远处我们刚刚经过的人行道上走来一个灰白头发的人。他招招手，我也回应了一下。果然是小舅爷。看起来，他的视力比我这种终日里与电脑/手机打交道的人要好用的多。

他跟我解释了一下刚刚的事情。他接到我父亲，也就是他外甥的电话说我们已经到达西门。于是往那里赶，但是过去了却没有发现我们，又接到电话说我们已经到停车场，于是赶紧过来。祖母一点都没有埋冤，只是看着小舅爷不住的乐，笑的眼睛都弯成月牙。我突然觉得有点心疼。

小舅爷的家就是那种所谓的小高层，6层高，没有电梯，他们家在4层。我看看平路尚且蹒跚而行的祖母，担心道：太高了吧，要不我们就在楼下坐坐吧。祖母一边继续走着，一边说，没事，慢慢走。我跟在后面，小舅爷搀着老姐姐的胳膊，一步一个台阶。这个过程很漫长，但是祖母很开心，侧头看着小舅爷的侧颜里满是幸福与满足。

我以前以为，一梯两户是最基本的情况，可是舅爷家竟然是一梯四户。推开门，简陋但是整洁的客厅，老旧的黄漆木家具。布艺沙发倒是看起来很时尚大方，但是与整个屋子的装修风格看起来又格格不入。很难想象，这就是小舅爷在西安这座城市的房子。在我的想象力，十几年前就在公安厅里做到领导的小舅爷，应该住的是大house，低调而奢华。看来我电视剧看太多了，现实并非如此。

据我父亲所说，其实当年分房子时，小舅爷有机会得到更好的，但是自己却用家里人口少为由拒绝了。人口少是事实，唯一的女儿定居北京后，舅爷和妻子住着两室一厅，女儿的房间空置。不知道看着西安的房价越走越高，舅爷是否有一丝后悔呢？或许，他已经很满足了。作为从小城市的农村走出来的穷学生，能够在城市里获得稳定的收入，相比依然身为农民的哥哥姐姐们，已经算是不错的进步了。如果是我，也可能已经无欲无求。

祖母和舅爷坐在一起，我在旁边对着苹果，核桃，西瓜，一顿吃。偶尔也插嘴讲讲自己的经历和看法。舅爷讲自己夫妻两现在如何清闲，透露出些许无奈；又说老家的亲戚前些日子去世，自己作为孝男参加葬礼。祖母则说起自己腿脚不好，本来绝没有机会来这里的，这是第一次来。祖母的文化程度不高，说话语无伦次，但是舅爷听的很认真，还夸了我两句。去年8月，祖母80岁生日，父亲在酒店里安排了两桌，邀请了祖母这边的亲戚，当时，小舅爷也在场，夸我的话跟今天几乎一样：你这个做的好。我笑呵呵的表示接受。

不知不觉，饭点到了。我们又从4楼下来，依然是舅爷搀扶着祖母，依然很慢。我们经过小区北边的十字路口，绿灯有一分钟那么长。等祖母走到一半，就只有不到30秒了。我催促：快没时间啦。小舅爷坚定的说：他们要让人的。然后不紧不慢的继续陪着祖母走。我只好也慢下来，而且做好准备示意司机们让行。好在，最终还是及时赶在红灯亮起时踏上人行道。

老旧小区附近的饭馆一直是这个样子，粗放，混乱，那些精致优雅的都扎堆在新小区附近或者商业中心。我们所在的饭馆就是这种饭馆，收银的老板娘浓妆艳抹，丝毫不懂得“淡妆浓抹总相宜”，几个负责点菜的小妹文化程度不高，急躁且满腹牢骚。再加上小舅爷三番五次要求确认菜肴里面不要放辣，那场面就甭提多么尴尬了。我只好在一旁插科打诨，安抚舅爷，安慰服务员小妹子。力求把这顿午餐安安全全的吃下去。好在，我做的很不错。很快，第一道菜上来了，韭菜炒蛋。饥肠辘辘的我们立刻拿起筷子。油焖茄子，番茄鱼，宫保鸡丁，扬州炒饭。舅爷不住的劝祖母吃这个吃那个，祖母听话的吃这个吃那个。这场面让我想起去年那场聚会，也是相似的场面，舅爷关照自己姐姐吃这个，不吃那个，姐姐听话的吃吃吃。真是太好玩了。

这顿午餐持续了一个多小时，快两点，将将结束。看看时间，我不得不狠下心来打断他们想要继续聊下去的势头，说，”我们得走了“。毕竟，二爷一家还在等待我们拜访呢。

重新回到小区，开出车子，舅爷扶着祖母坐上副驾驶，帮她系好安全带。我心一狠，说声，“姥姥，那我们走了”（我们那里把舅爷舅奶奶都称作姥姥），然后挥挥手，轻踩油门。车子很快就开上马路，然后走上立交，向着二爷家的方向驶去。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