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往群星

「你要飛往哪裏？」

「群星。」

「群星在哪裏？」

「我不知道。」

「所以你要飛往哪裏？」

「群星。不知道在哪裏的群星。」

——

1.

孩子長大了，第一次學會快樂的事情，於是覺得雨後的天空，很藍，也很近。

2.

又下起雨，真正長大的臉，帶着憂愁。他推着一輛不是自己的車，走在車流里，一輛車撞歪了這輛腳踏車的車頭。他在大雨中走入考場，做完了人生第一次失敗的考題，然後就是成熟前的倒數。十、九、八、七……然後是迷茫而混亂的時間，世界的惡意，好像忽然而來，忽然而去。

小姨問了他的打算，可他真不知道，她問的什麽是什麽。

父親承受了他的無名烈火，然後用自己的忍受，為他換來了又一條路的開啓。

人生在這裏分岔了。

3.

秋天到了，他哭了，有一些東西的意義顯露出來。

他以為的成熟，其實只是不成熟的另一個階段，他走上一級臺階，悄悄回望，仍然膽戰心驚。

他至今不知道，那一路走過來，到底做了什麽，纔會讓自己站得更高。

一定不是曾經將信將疑的鬼神。後來，他看到了真正的書，書裏說：非其神鬼，不祭。

他的強迫症就是從那時候慢慢好了。雖然還不能完全掙脫，可心中的天地變得寬了一些。

他不知道，曾經有那些最親愛的人，承受過怎樣的心情。他知道，有一天自己也會經歷。

4.

遇到陌生人，便是遇到一個世界。

他以為自己是一根草，於是就活得像一根草。

他朦朧地感覺到了，自己或許是什麽，也應該向什麽地方去活，但生命的路程，總是考驗無處不在。

他活在一個幻想的世界里，於是時間也彷佛幻想一樣。

那一天便下起雨，是在房間裏，他沒有被淋濕，可心情卻像是怎麽也曬不幹。

一首歌反復聽了很久，一些事反復確認了很久，一種莫名的憤怒，終於讓他看清了世界在幕後的一些事情。

那一天，他還沒有成熟，只是更內向尋覓，思索起了自己。

5.

失敗和成功。

他還真沒有想過太多，如今回想，所有的起伏，都像一條河向東流去。

有時潺潺溪流，有時滔滔雷動，有時盤旋低迴，有時一瀉千里。大自然的一切，自有它去向的道理，每個人都可以理解自己的一部分。

後來的一些事情，讓他終於和解了一切，也明白命運給自己的厚贈。

其實不用俗套地附會什麽成功學，他只知道，有一段生命被停留在這裏，是他願意的。只是，當時的他還不明白這次停留的意義。

其實不用在這裏渲染，因為這是一種很私人的情緒，沒有必要去解釋，也沒有必要不斷告訴他人。每個人有每個人的生活，每個人有每個人的不易，這種在難處中體會到的心情，也都是一個人最可寶貴的財富。

他有時候真地像一個守財奴，只願默默盤點着曾經存起來的一切情緒，無論幸福或是痛苦，獨自慢慢體會。

6.

人和人，很難交心，能夠遇到一個，就很不容易，所以沒必要怨天尤人。

他在生命里，曾經遇到一些很好的人。

如今，他們還在這個地球，如果夜晚的天氣還不錯，他們也會帶着孩子走出來，那時候，他們會看到和他一樣看到的群星。

只是他們都不曾再見。

多有趣，說了再見，卻是再不相見。

中島美雪寫了一首歌，是給另一個人。她說，如果借遍了所有朋友，一定能夠湊齊路費，那麽紐約不會算遠。可若是她們就在一座城市，也不需要路費，她還會趕到嗎？

生命里有這樣一些好人，他已經不覺得遺憾，唯一感到愧疚的是，他已經成為一個陌生人。

7.

誰也不知道，成熟會在什麽時候來臨。

有人說，受夠了欺騙，被人欺負，遭到各種各樣的不公，就會成熟起來。

有人說，看看那張臉，成熟的臉，像是風暴經過的大地，沉默莊重，卻傷痕累累，一片倒塌的遺跡。

有人說，看破了一切，看穿了一切，於是不屑，不羈，不再有什麽善意。

有人說，能笑起來就好，不管什麽，都要笑，笑得像一團狗屎，誰還能來踩你。

他終於真正來到了這個世界，失去了很多，得到了很多，他對命運沒什麽可指責的，只是他還是有些迷惑。

他曾經以為，不成熟也很好。可有時候，他又覺得，人一定要成熟起來，可成熟到底是什麽？

他拼命想去找到這個道理。

可沒有什麽說得清楚。

8.

他看着土地，那裏並不好看，只是有一些種子在成長。

彎下腰，用手扒開，一個個洞，放下了種子，等到春風，等到夏雨，等到一場人生的秋季。

他有些想笑，笑自己，不笑別人。

在一天一天的忍耐和勞作下，他想起以前有個和尚，想要求道。於是他找到師傅，師傅說：去挑水。

和尚就挑水，一天一天，上山下山，水滿水盡。

三年，他問師傅。

師傅說：去砍柴。

和尚就砍柴，一天一天，上山下山，柴生柴落。

三年，他問師傅。

師傅說：去點燈。

和尚就點燈，一天一天，上山下山，燈滅燈明。

三年又三年，和尚做遍了寺廟裏的每一樣粗使營生，也看到一個個和尚，來了又走，走了又來。看見了成佛成祖，也看到四大皆空，看到了酒肉穿腸，也看到放下屠刀。可他還是不知道什麽是道。

有一天，師傅也要走了，就喊來他問：和尚，你怎麽樣？

和尚說：心安，體安，只是不知什麽是道。

師傅說：我也不知。你也可以去找別人問問。

和尚說：雖然不知，但每天都覺得心安、體安，所以不想去找別人。

師傅說：善哉。

他想到這裏，不覺笑起來，大笑得自己都覺得奇怪，於是夢醒了。

9.

他的清晨，如此美好，憂心忡忡的夜晚，仍然給了他一個安心的清晨。

世事似乎略有些遲鈍，所以來得有些晚，雖然那絲空隙很短暫，但生命似乎明白了一些事。

他推開窗，蟬聲還未響起，只有早起的行人。

天空烏雲漸漸散開，露出湛藍的一條天空，陽光剛剛透過，照在樓的一側。

他想起曾經因為沒趕上車，就在清晨向家走的那一天，他在平時擁擠的大道邊，向前走。

除了一些清潔叔叔阿姨，并沒有什麽人，他剛剛經歷了工作的折磨，還有着缺乏睡眠的折磨。一杯咖啡帶來的清醒，還能幫助他平穩自己的腳步，這時候太陽從樓群後升起來了。

那是初生的光，和夕陽時的一樣莊嚴輝煌。

他感到一種天地間的秘密，除了牛頓的物理，他發現了一種地球轉動的原理。

10.

夜晚來臨的時候，心開始寧靜，該睡去的時候睡去，該醒來的時候醒來。

一切都很好，我也祝你一切都好，正如老話說的那樣，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我們只是命運最普通的子女，所以會享受普通的幸福。

群星，在哪裏？你可知道，我聰明的。

飛向群星的又是誰？我聰明的，你可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