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嗎

在絕大部分時間，我寧愿認為，只有很少人與我一樣，在年輕時不知道自己該做什么，到了年老，卻又不自量力打算做些什么。

這樣說，當然不是因為自暴自棄，反而是在一個人開始上路前，給自己的一些警醒。

這就好像本來沒有把握的旅行者，雖然沒辦法準備周全，但知道歸知道，總是要給自己一些鼓勵。在心里默默喊聲加油，算是最沒有成本的一件事了。所以我也總是勸告比我年輕的人，不用讓誰來聽見，也不必像個傻瓜那樣大喊大叫，但給自己打氣這件事，還是不應該因為害羞，或是一種奇怪的自我貶低而忘掉了。

人生太漫長，我們必須學會慢下來做事，量力而行，但不要淺嘗輒止。

只是這樣的知識，也算是一種老掉牙的箴言，如果我的記憶沒差，大概總是被寫在一個小學生的記事本里的。不過，任何人任何事情都不能小瞧，即使是自己也經歷過的小學生。孩子說的話，我們長大了，變老了，恐怕也未必還能再說出這樣有力的話。如今回頭看看，可能一輩子能夠得到的最好告誡，還是在小時候得到的，只是那時我們并不能真正理解這些話中的含義而已。

當然，我們也無需輕易限定自己的時間，年老年少，無非是一種比較。比較的是什么？正是人類這個群體的平均壽命罷了。如果一個人能夠活到二百歲，難道他還能因為自己現在已經年過七十，就無力再去做自己想做的事嗎？人生苦短，但有時候，反而是我們自己把這個時間縮短了。

記得志怪小說里有一種母題，說的是任何妖怪，最怕就是被人知道了原形。比如一把雨傘成了精，如果人知道了，喊一聲，這個妖怪也就瞬間回復到破爛傘的模樣，完全失去興風作浪的魔力。人生也是如此，所謂年齡，或是資本，往往重要，卻又不是那么重要。但若是我們自己也認同了他人的看法，則我們的原形，也就從此被固定下來了。

一個人最大的資本并不是金錢，也不一定是時間，真正讓我們能夠充分體會到自己力量的，其實正是自己對自己的期許。

朝聞道，夕死可矣。

那么夕死已至，道卻還沒有聽聞，就一定難以消解這種遺憾嗎？

如果單單這樣想，未免將這句話看得太淺薄了。

最重要的并不是聞與未聞，而是我們在死亡面前，堅定了一種關于道之存在的信心，有了這個，則無論聞與未聞，都已讓我們獲得了關于自己的最堅強證明。

這或許才是「夕死可矣」的一種正確解讀。

逝者如斯夫的江河，并不會因為某個人而停歇，我們自己也是如此。沒有什么不會變化，自然也就沒有任何東西，能夠被我們牢牢抓住，再不消失。所以，懼怕本身并沒有實物，我們害怕的，只是這個確定不移的事實——一切都是變化的。

但我們自己也是在變化的。

這一點和我們不樂意見到的一切，并無二致。

該做什么，或是不該做什么，往往不取決于還有沒有能夠完成的時間。就像世界末日來臨，有人會問你，這最后一晚，你要做些什么。

其實我們什么也做不了。

唯一能夠確認的：這一晚，我們本該做什么，或許就該繼續做下去，直到末日真地來臨，打斷了我們的行動。

你現在在做什么？你知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