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il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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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愛讀書,喜愛詩,更喜歡哪個? [大家不用困惑,我關注和拍手都是很隨性的,不用一定回拍,也不用一定回關。因為我是把追蹤作為一個個人閲讀器,不定期梳理,隨着自己的關注變化,關注再取關,取關又關注。所以不要困擾,都好,都好,大家一切都好。^_^]

全世界都在此刻

沙灘上一個孩子,正玩著玩具,幾個大孩子跑過來,推倒他,奪了玩具走了。

過了一會兒,兩個大人走過來,盤問一番,又大聲教訓起這個還在哭的孩子。

這確實是一個倒霉的日子,孩子失去了玩具,沒有安慰,還受了一番啰啰嗦嗦的教訓。

但他誰也沒記住,無論是那幾個兇巴巴的大孩子,還是這似乎是父母的大人,誰的面孔,他都沒記住。

他記住的是當地旅店外的那片紅色的雲。

旅店是竹木結構的,一半探出在海面上,窗戶打開后,用一根木棍支起。

孩子沒吃飯,他不喜歡那帶著海腥味的氣息,也不喜歡那硬梆梆一粒粒的米飯。

好在還有幾個當地的水果,不值錢,所以擺得到處都是。

他坐在露臺,潮聲隔著一層木板,不斷傳到耳中。

在旁邊的屋子,有著不停的喧囂和吵鬧,還有帶有本地風格的樂曲,那「嘣嘣」的琴聲,彈得成不了曲調。有一個醉漢,哈哈高聲大笑,仿佛在罵著什么。一個女人,站在風中,近乎半裸,搖來搖去,似乎是魚鉤上還沒取下的魚。時而很多人又拍起巴掌,然后齊聲高唱,卻不是本地的語言,而是某個不知名小國的曲調。

還有一個矮而瘦的老頭,抱著一個女人,忽然跳下海,漂浮在女人的長發間。

孩子看著海。

但沒有看人。

孩子沒帶來他的書,因為沒人同意,讓那些笨重貨,占據車上寶貴的空間,即使那上面還放了一只膠皮船。

只有一個鄰居的老婦,送了她自己孫女的玩具,一路帶著來,然而現在已經被搶跑了。

他習慣了。

雖然說起來,好像很悲哀,但他習慣了,于是就不覺得有什么無法承受。

就像現在的夜晚,肚子很餓,但餓過了一段時間,似乎也沒什么值得焦慮。少吃一頓,餓不死人,失去了玩具,也不會死人。

在那一夜,他反反復復所想的,只有:

「那么,什么會讓我死掉呢?」

幾萬個相似的夜晚,幾萬個看不見的星辰,無邊的宇宙里,這一切仿佛是一顆塵埃。

或是游蕩,或是墜落,也有那在幾乎無法想象的軌跡里,不斷離開返回的彗星。

孩子長大了,也經歷了不少開心,但這些事,并沒有讓他忘記自己兒時的問題,到底什么才會讓我死掉。

有一天,在某個課堂,他忽然遇見了一個人,并喜歡上了她。

可他只是知道自己心中的歡喜,卻仍然沒能記住她的臉,幾次簡短的寒暄後,課也結束了。

「謝謝。」

這是她說給他的唯一一句話,因為他告訴了她,明天就不上課了。

他坐在自己的房間里,薄薄的樓板,擋不住其他人的話。

好像那時候的海,只是再看不見所有不認識的人。他聽著那些喧囂,甚至還有一對男女引人遐思的聲響。他不知道這些鄰居,都是誰在發出這些聲音。只知道窗外的秋天,正一天天走近。那株附近最大的樹,灑落的葉片,好似雨。天空有一顆星,忽明忽明。幾架飛機,連續飛過,仿佛是閃爍的螢火蟲。

「可惜。」他想。

也許這就是一個人的生活。

慢慢會成家,慢慢會有孩子,慢慢會變老,慢慢會又成為一個人,就這么消失在世間。

但他還是習慣了一個人,身無長物,孤處一室。

但那些親手安裝的燈,明亮溫暖,仿佛在這鋪天蓋地的都市海浪中,仍然保留下這一點點不曾翻傾的舟船。

他沒有慢慢成家,也沒慢慢有了孩子,他只是慢慢地變老,繼續慢慢地做一個人該做的事,然后等著慢慢消失。

「如果一個人住,也就不需要名字。」

來探望他的,是當年在課堂上見到的女孩,她依然是那時候的表情,這讓沒記住她的面孔的人,即使過了多年,依然有超越時光的思緒。

「你也住在這里嗎?」

「是。」他說。

兩個人的面前,擺放一張小小的桌子。這樣,無論兩個人的呼吸如何能聽見,兩個人的頭發如何能碰到,兩個人的話如何輕微而又清晰,這桌子依然讓兩個人,還是兩個人。

「這里很好。」

他沒有客套,笑著回答:「我也這么覺得。」

「有空也來我那里看看。」

「好的。」即使已許久沒有與任何人接觸,他還是痛快答應了這個邀請,并且心里感到一種滿足。

「咖啡也很好。」

「我也喜歡。」

「是什么牌子呢?」

「不知道。我只記得它的外包裝,但我從沒留下來,買回來就拆開倒在罐子里了。大概是一種射箭的小人,黑色的側影。」

「我沒見過。下次看到,買來嘗嘗。」

「可以先分你一半。」

「好啊。下次買到,再還給你。」女孩笑著接受,坦然,也不做作。

在如雨一樣的葉子中,星星還在閃爍。

他和她就這樣再次相識,仿佛上一次,只是某種預演,而不是偶然。

在生命里有了個伴,就好像來了一個蘋果,你吃了它,也就有了牽掛。

但有了那張桌子,似乎就有了一種保護,彼此是海里的魚,而不是那小小水洼中彼此取暖的可憐伙伴。

人生如同夜晚繁星,我們所能見到的,往往只有一兩顆。

他坐在自己的房間,等著那電話鈴聲響起。可并沒有人打過來,因為他早已辦完了一切。這是他一生中最大的折磨,比當初離開父母還要痛苦。但這是無法比較的,因為他的心完全空了下來。他也無需比較,因為這一切不會再有人了解。

于是,在這無聲無息的夜,一切吵雜似乎只是和葉子相同的背景,他能聽見,也能知道,可只是身體之外的一切。

四面八方,有著無窮的聲響,但又都隨著氣溫下降,慢慢墜入地面。

他想到了好久沒有想起的問題。

「那么,什么會讓我死掉呢?」

這比過去還要沉重的問題,終于無法移開,每一刻都像是多了無數人,再問著他自己。

「會讓我死掉?」

于是,在這個世界的縫隙,有一個聲音在問。

此刻,彗星如約而來。

本來無聲無息的天空,有一個聲音,跟著另一個聲音,然后不斷連續,凝成實質般的光綫。

「要結束嗎?」

他說:「是的。」

「因為什么?」

「我不是絕望,也不是感到什么虧欠了自己。我只是覺得,我無法代替任何人。」

「但這個世界就是你一個人的世界。」

「我從未如此覺得。」

「信或是不信,」那個聲音慢慢消歇,讓后續的音量,仿佛含糊著說著什么,「人人人……」

他仿佛從頭開始度過一生,自己或是他人,都像是被他自己所描繪所創造,但可惜的是,沒有任何一個人的臉會重現。

他在最后,并沒有因為失去什么,而感到自己應該死去。

但當他想起,最后一次看了看窗外,一顆星閃爍得猶如螢火蟲。

世界上所有的人都在此刻,隨著他的呼吸而消失,仿佛只有這一個人真正活過,而其他人只是想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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