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建

重建并沒有完成，這既是開始，也是結局。

從遠方回來的朋友，喝着酒，告訴我這件事。

但我有些不信，揮揮手，站起來。

「明天，我可是要去幹活的。」

剛剛簽約，工地的車會來接我們這些新工人。也許這只是重建的短暫中止，否則為什麽還要找我們這些新工人，這筆成本可不算少。

但和朋友的談話，還是讓我有些拿不準，雖然嘴上很肯定，但那晚睡得一點不安穩。等到早上，天光發白，我還有些懵，頭也有點疼。

此時我是睡着屋頂的，外面都是沙，以及一條小路。一會兒我就該走在這條路上，二十分鐘後，就能看到集合點了。

車子確實來了，是那種很少來我們村的三層電動車，塗着紅色、黑色和白色的車體，猶如一種謎語，不僅讓你猜答案，還不告訴你問題。

我坐在最後一排，因為人還很少，并沒有人來後邊，於是就我一個孤零零地看風景。

但一路都是沙子，并沒有甚麽可看的，太陽升得更高，曬得頭頂暖融融，本來沒睡好的一天，很快又將我帶入夢鄉。

可我說不清夢是什麽，就覺得身體似乎跟隨着什麽，不斷晃動。

但睡眠卻越來越沉，頭腦有一種欺騙式的清醒，仿彿一台失控的機器，即使按下了關閉開關，也依然尖利地發出嘯音，瘋狂運轉。我想到了那些去過工地的朋友，似乎像是上學，一個個比我年紀大的都去了，有回來的，也有沒回來的。回來的，就像昨晚朋友那樣。總是說重建沒有完成。只不過，越到後來，關於重建的看法越是悲觀。

但招工依然在繼續。

這是沙漠里少有的賺錢機會。

你沒辦法從羊和駱駝那裏弄到什麽外快，但在重建的工地可以。

我在夢裏大概是因為這個，才沒有做什麽噩夢。

但關於未來，我也實在沒有太多足夠堅實的可能，所以夢了，也記不住夢的內容。

我想，等我醒來的時候，一切就有了答案。

但我醒過來，卻發現自己其實還是在夢裏。

一切都在顛簸中，搖晃着開動，周圍似乎又上了一些人，大概是其他村子的。我努力看他們的面孔，卻一個都看不清，他們模模糊糊，只是一個被定義的符號，那就是人。可我的心裏明白，這不是我能認識的，因為在夢裏，一切不重要的都可以被偷懶省略。

……這時，我才明白，我并沒醒過來，而是又在第二個夢裏，不斷沉浮。

忽然一下很重的顛簸，讓我的頭狠狠撞了一下，我哎呦一聲，捂着頭終於醒過來。

回過頭的那些人，終於有了自己的臉，他們哈哈看着我的狼狽。

身邊雖然沒有坐人，但也比我上車的時候，多了許多人。

我不說話，只是按着頭，看了看四周。依然是沙子，但在前方，從上坡路的後方，卻有了一個白色的塔狀物，上面沒有頂，只有一些腳手架圍繞着它。

我猜，那就是重建的工地，但工地并沒有完成。

就要下車了，到底我會永遠離開，還是會成為昨晚那樣的朋友，回到村子，然後喝着酒告訴別人關於重建的可能：

重建并沒有完成，這既是開始，也是結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