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借錢人

奇跡本身意味着預想不到。

阿月走在街上的時候,除了一個念頭,從未想過還會遇到什麽人什麽事。

但奇跡就是這樣。

她躲躲藏藏,她閉口蒙面,她來去匆匆,她只是經過,卻不肯長談。所以聰明的,可能一下子明白過來,糊塗的,卻要有剩下的餘生,一點點去醒悟。

阿月走得很慢,並不是因為她很累,只是并沒有其他的事,而這唯一的事,似乎也不必那麽着急。雖然無所留戀,但就算是不那麽如意,也算陪了自己這麽多年,怎麽會沒有一點點留戀呢?

街上的門都關了,但燈籠中依然有餘火。

仿彿是在一條水泥管中行走,卻還能看清管壁和前方的路,沒有光的時候,我們是怎麽看清楚這一切的呢?

阿月有些好奇。

但這並非是一個適合扮演偵探的日子。這或許是一個什麽都不適合的日子。或許如此。

這時候,她已經走到這片社區的盡頭,前方是一座橋,下面有一條小河。也許不算,因為它的源頭大概只是過濾後的廢水。白天的時候,沒人原意靠近,除了那似有若無的臭氣,主要還是因為河面上一層薄薄的油污和那些時而飄浮起來的黑色可疑之物。

但這時候,好大好大的月亮升起來了。

此刻沒有雲,也沒有霧,月亮升得越高,也就讓它變得更大。顔色也不是以往的銀白,而是帶着一種濕潤的黃色,不那麽明顯,可終歸是不同的。於是黑暗中的街道,被照得發白,而那原本污穢不堪的河水,反而黑幽幽的,多了一些白日里不見的氣質。

阿月覺得這月光就像雪。

她是在冬日里出生的,可四五歲前到底發生過什麽,她已記不清了,如今更沒人會來講給她聽。

口袋裏有一張相片,她無需掏出,就知道上面的每一處細節,包括那溫柔的臉和快樂的笑。

阿月癡了,站在橋上望着那水,還有水中倒映的月影。

一個小小的人兒,被那無邊無際,無所不容的光所籠罩,天空如此大,人兒如此小。

月亮慢悠悠地走,阿月就這樣癡癡地看,不知過了多久,忽然背後有人喊她的名字:

「阿月,阿月——」

阿月嚇了一跳,轉身看過去,腳卻不由自主地往後退,直到後背碰到橋的欄杆。

原來是一個老婆婆。她心裏鬆了一口氣,但那砰砰跳的心臟,并沒有完全放鬆下來。

她似乎躲在一團雲中,明明月光很亮,可罩帽下的面孔卻怎麽也看不清。一身長袍很破舊,但補丁卻打得很整齊,一雙手細而瘦,牢牢抓着一根木杖。

她的声音似乎不那麽蒼老,對阿月說:「如果你不需要的東西,願意和我交換嗎?」

「什麽?」

「你不需要的,我有東西可以和你交換。」

「我沒有什麽……」阿月說了一半,才忽然明白這個老婆婆到底在跟自己說什麽,心裏仿彿閃電般地多了一些寒意,話也說不下去。

「沒關係,沒關係,」老婆婆似乎全明白她未說出的話,自顧自說:「每個人都是這樣的。自己以為下定決心,卻未必下定決心。以為自己一無所有,可卻還有一些什麽,足以和人交換。」

月光似乎也變得暗淡了,阿月瞥了一眼,原來這時候天空來了一朵雲,正遮蓋在月亮前面。

老婆婆接着說:「給你。」

「啊?」阿月看到老婆婆遞過來一個什麽,她沒想接,可老婆婆手中的東西,卻似乎活物一樣,忽然就貼到她的右臂上,然後一陣痛,比山上的螞蚱咬一口更疼,但沒有捱過的那些打重。她還沒有返過神兒來,一切似乎就已發生。

「阿古阿古,讓阿月借出東西,讓她成為想成為的人。」老婆婆笑起來,但卻沒有任何聲音發出,阿月驚恐地看着眼前罩帽下的一切,忽然就隨着暗下去的月光,一下子沒有了蹤影。她使勁眨了眨眼睛,仍然什麽都沒有。

「我做夢了?」阿月心裏自問,可自己的右臂上卻還是在隱隱的疼。

這時候,右臂上還有一點紅腫,阿月仔細看了看,確實是之前沒有過的傷,而且那裏面似乎還有一種難以描述的光流轉。

這是一天,對任何人都很尋常,也對任何人都可能離奇無比的一天。

起碼阿月是這樣以為的。

她本來完不成的任務,竟然輕易解決了,不用她再像以往那樣哭着乞求,也沒有被再次粗魯推出,呆呆站立在一扇緊關的門前,更沒有經歷那些早已看過無數遍的嘴臉。她很容易就借到了錢。

她此後的日子裏,一直如此,只要她願意開口,無論怎樣吝嗇的人,都要痛快地掏出身上最後一個銅板。

她給自己立下了一個規則,絶不找比自己小的人借,也不找和自己親近的人借,她只會找那些從此再無瓜葛的人去借。

這不是她獨創的,因為另一個人,也曾如此做。

人世間的人,往往過着相似的生活,遇到差不多的結局。

痛苦並不稀奇,貧乏常常而有,更何況阿月的生命,在那晚的月光下,原本就發生了一次奇跡。

阿月到了她生命的最後一天。

那時候,她早已無需再去借什麽了。

「我該離開了。」阿月看着眼前的一切說。

但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曾經和那樣一個人做過約定。

「如果真有這樣的事,希望我能把一切還給她。」阿月想着。她過了一輩子的「借」,如今卻發現借來的一切,確實不屬於自己,因為那些借來的東西,到了這一天,似乎一切都和自己發生不了關係。

萬年如一彈指,剎那便是從生到死。

這樣的人生真是如同寄存在這裏一般。

「我的人生大概就是這樣借來的。」阿月等到最後也沒有看到什麽奇怪的人來,更沒人問她要回什麽,過了這麽多年,右臂上的奇怪傷痛早已消失無蹤,如今那裏的皮膚除了衰老外,沒有任何額外的傷口。

於是,阿月就只能帶着自己還疑惑的奇跡告別每個人。

而那些哀哀感傷的人,也並不知道,這蓋起來的面孔,到底曾經遇到過什麽奇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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