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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愛讀書,喜愛詩,更喜歡哪個? [大家不用困惑,我關注和拍手都是很隨性的,不用一定回拍,也不用一定回關。因為我是把追蹤作為一個個人閲讀器,不定期梳理,隨着自己的關注變化,關注再取關,取關又關注。所以不要困擾,都好,都好,大家一切都好。^_^]

鐘錶人

在很多時候,你很難說是被召喚而來,還是自己有所籌謀。

當K第一次站在城堡外面,仔細打量那不像城堡的城堡,他的心中並不寧靜。

可我又不想重新和你聊一下關於《城堡》這本書,所以,我也只好停下筆。

可心靈是不理那一套的,我確實停下了筆,也不去想,但當我「不想」的時候,實則心底千瘡百孔,驚濤駭浪,忽有忽無,白駒過隙……這些剛剛涌現的浪花,下一瞬間就撞碎在時間的巨岩上,你簡直要為這英勇而感到恐懼,然後就明白恐懼和焦慮,其實都是自己。

我是個喜歡壓縮時間的人,所以很容易接受了各種時間管理法。

從紙筆時代到如今的電子社會,時間管理的方法,似乎不斷變化,而我對時間本身的定義,卻越來越含混。

我下意識地在生活中並行時間,並且為着下一秒的生活做了充分打算,筆記本上記滿了各種時間安排,就連在無聊的旅程中,我也渴望將自己的這一段時間充分利用起來。事實上,我也確實利用起來了。

不知道別人眼中的我,到底是個什麽樣子。但在我的下意識中,一定不喜歡這個匆匆忙忙,似乎在完成每一件扔到頭上的工作,實際上我卻從沒有把我的眼睛,釘在手頭正在做的工作上。我試圖馴服時間這匹野馬,駕馭它,操控它,讓它聽我的話,按照筆記本的安排去一秒一秒奔馳。但我在一恍神的時候,總能發現那個躺倒在地上的騎手,才是真正的我。而那匹馬正從我臉上騰空而起,不管不顧,有着一種我無法看清的瀟灑。

我欽佩的一位同行,似乎做到了我做不到的一切。

他憑着普普通通的出身,卻居然在首都里坐了一番大事業,每次我所見到的,都是他匆匆奔忙的背影,就連難得的一次對話,也只是在機場、車站之類的地方。他沒有倦意,更不帶一點風塵,態度輕鬆,神情自然,似乎沒有他做不來的事情。而我則往往自慚形穢,這絶不是因為他比我還要高上五釐米的原因。

而如今,他又開始匆匆飛往每座我不曾聽過名字的城市,參加一次次會議,做着各種報告,也有各種各樣的項目等待他去做最後的決定。

我只能在電視上看見他的身影了,而在網站上讀到的論文,他名字後面加上的名字,也越來越多。至於他的頭銜,我相信每個介紹他的會議主持人,都不得不去做一些取捨,以免讓自己的介紹喧賓奪主。

但在一個冬日,大概就是《城堡》里的那種季節,路上的雪雖然效率極高地清掉了,可在大路邊,仍有着齊膝的積雪。沒有人會喜歡在這種積雪中行走,但我卻不得不去村子裏最近的一個便利店,接他的電報。

當我花了比平常長了三倍的時間,才終於筋疲力盡地走進店裏,那個總是快活的女店員已經等得焦急起來了。

她拿着一封電報遞給我,然後就和另一個人交接班後走了,我則笨拙地擦着自己起霧的鏡片,向那根本看不清臉的地方,說着謝謝。

「來一杯咖啡?」新來的店員好心地問我。

「謝謝。」

我坐在窗邊的小桌旁,喘息方定,就打開電報。

裏面的內容很簡單,這是電報,不是信。但內容讓我很難理解這短短一行字。

「齒輪轉動了。再見。熟睡或許真地需要芥川的建議。」

我不難猜到這是關於芥川龍之介的小說,如果你學過類似的課本,大概總能記住一些名字,包括他絶筆的那些文字。

但我不能理解的是,這些話真是他發給我的?

我並非是他的朋友,恰恰相反,在地位和成就不斷懸殊以後,一切都發生了變化。

這種變化並無聲響,但就像一根暗暗躺在角落的香蕉,等你再次發現的時候,它已渾身黑色斑點,直到進入全黑的暮年。我們的關係,冷下去的緣由,似乎也毫無可以猜測的地方。就仿彿雙方早早有了一件秘密協議,到了那條綫,一切就可以開始。但我相信,無論是他,還是我,都幾不知道綫在何處,也不會有什麽主動開始的心思。

一切發生得順理成章,於是我們只好接受。

但現在這封電報,卻讓我無法安寧,更不知道該怎麽去探求。我和他之間的聯繫,早已失去了,比說共同的朋友,就連共同認識的人,也一個也找不到。

「您的咖啡。」店員端來了我要的咖啡。

我沉默地接過,感受到一種溫熱,但心裏并沒有安靜下來,它似乎毫無目的地開始緊張,但又不知為了什麽?

窗外的雪映照在玻璃窗上,明亮耀眼,我喜歡這種積雪的單純,所以並不抗拒寒冷。但今天的跋涉讓我再無力氣,所以只是沉默地喝着咖啡。

店內還有一台電視,總是播放本地新聞,聲音調到了最低,但如今只有我和店員兩個,所以還是能聽到裏面的播報。

那是關於在南方海邊剛剛救了一隻擱淺的鯨魚,眾人看着消失在海裏的生命,鼓掌歡呼的場景。

我慢慢也被那畫面所吸引,不知為什麽,對於那些又大又笨重的生物,我有一種莫名其妙的親切,似乎總是能通過它們的存在而感到一種放鬆。可要是去動物園,我卻根本找不到這種感覺。無論是水族館里的白鯨,還是露天的大象,我除了沮喪和憋悶,是感覺不到愉快的。唯有這種出現在自然界,沒有任何約束,自由自在游泳的,才能讓我覺得一種輕鬆。

這時,有一條插播新聞出現在電視中。

「……在自己家中自縊而死,現場並無異常……」

大概這條新聞有很多話吧,可我并沒有聽見,唯有他的名字和那幾個讓人如遭電擊的詞語,才一直眩惑着我的神經。

其實,我想,對於很多人來說,這樣的新聞往往是意味着無論。這樣的人能被播報出來,自然還算是有一些名氣,但對於每一個普通人來說,他們存在或是死去的價值,遠沒有那些新聞中評論的那麽關切。

就像我們平日裏在醫院中接受着各種醫藥治療,你並不知道那些看起來平平無奇,價格還低到低收入人也能接受的藥品,到底是被誰發明出來的。你也無法想象,當第一個病人被對症發明出來的藥治好時,那心中無限的感激。我們只是接受醫生開出的藥方,並且將自己身體復原視為理所當然。在那可能還活着的發明人與真正的病人之間,如今已經沒有了什麽聯繫,中間隔着各種東西,就像站在迷宮曲折入口的這段,你與終點當然有一條隱秘難覓的通道,但你無法穿過的時候,是根本不會與那本來聯通的終點有什麽聯繫。

所以,店員就毫不在意,甚至沒有擡頭看看。

我自己呢?雖然因為種種原因,似乎受到了更多衝擊,但我的生活又會發生什麽變化呢?或者說,對於地球上的每個人,死了任何一個,除了他們的親人朋友,其他人又會真地在意什麽嗎?一切問題,在沒有出現前,都是模糊不清的。就像海中的鯨魚,在擱淺之前,無需救助,對於我這樣的人來說,那沒有擱淺自由自在游泳的海中鯨魚,就沒有任何讓人放鬆的理由吧?

這真是可恥又可鄙的一種想法。

可我畢竟只是可鄙又可恥的萬物之靈。

失去了自大和傲慢,卻還沒有完全放棄一切無法明說的想法。

我當然不會把這封電報通知任何人,據我所知,他似乎已經沒有什麽直系親人,而新聞也報道了他的所有財產,還有發明專利,似乎都已準備好了信託,還是基金,總之沒有一個受益人跟他有什麽血緣上的聯繫。

於是,那天我孤獨地走回自己家,已然筋疲力盡。

我沒有再並行去讀幾本書,反而覺得這種時間上的瘋狂壓縮,顯得如此可笑。

當然,你也可以嘲笑我的膽小,因為那天晚上,我第一次讓燈陪着我睡覺,我忽然不習慣了自己房間的黑暗。

在夢裏,我仍然看着芥川龍之介和卡夫卡,我不知道《齒輪》的後續,也沒看完《城堡》的第三章。於是,我只能不停地翻着書頁,好像馬上要進入什麽考場,但時間真地來不及了,我明白一切都來不及,我將一無所知,毫無準備,就那麽面對一場從我小學開始就跟隨我的考試……

你能明白,總會醒來,是對於一個人做夢的最大安慰。

喜歡夢的甜蜜,恐懼于夢的掙扎,每一夜上床都是一場擲骰子的過程。

命運不會讓你學會做夢的技巧,即使你曾是一個管理時間的鐘錶人。

因為你永遠無法明白,你是被召喚而來,而是有所籌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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