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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夢人

張中曉有一本書,命名為《無夢樓札記》。

我依稀記得似乎讀過,而且還在年少時,記憶力本該很好,可如今回想,卻總是苦於無法確認。到底看沒看過,或許只有再將這本書找來,才能喚醒記憶了。

可在書架上翻了半天,除了迷途一樣,到最後都不知道在灰塵中,又是做些什麽。反倒找到了一些,本以為並不存在的書。它們確實是我買回來的,但若沒有這次偶然地翻找,它們便只是暫且存留在書堆之下,其實並不屬於我。

我所付出的金錢,只是剛剛買回時,摩挲封面所帶來快樂的一份支出,卻從不意味着我確乎擁有了它。

這正如夢本身。

到底我擁有過夢,還是夢將我的身體作為它片刻停留的旅舍,這仍是一個謎。

但我想,我終究還是在向無夢的方向更近了一步。

不過,直到現在我仍然會做夢,雖然少了,但就像中年人的頭髮一樣。存在就是存在,而沒有則是一毫也不可尋覓。每當我看到那些將幾根長髮倔強地梳在額頭的做法,并沒有覺得好笑,恰恰相反,年華老去了一日,這種能體會到的悲哀就越濃了一日。所以,我的夢仍然做着,可我的心裏面卻漸漸相信,這無夢的日子或許一定會到來。

可夢還是不肯決然離開。

我會夢見自己即將參加考試,在半夢半醒的恍惚中,我似乎記得自己已經工作,但卻又不曾懷疑這考試出現的離奇。於是我就在那必然要參加的考試憂慮中,一次次感覺到,原來那些學習過的知識,早已不再停留。它們也是不知何時就溜走了,而我卻要獨自面對這場突如其來的考試。

這種尷尬和慌張,總要等到自己漸漸從夢中清醒,才慢慢平復。可那份慌張帶來的冷汗和懼意,卻仍會跟隨上半日,直到陽光漸漸曬暖我的後背,這才讓一切似乎又回到了現實中。可現實究竟是否為真呢?莊子的蝴蝶,很多研究者認為是一個寓言,但在夢去夢來的日子中,我卻一天天明白,這可能並非虛構,卻是莊子生命中的某種猶疑。真實不虛,無法擺脫。

其實夢本身並不可怕,也無需爭着逃離。但夢的消失卻往往成為一種必然。我們在生活中堅定起來的,永遠不能打破這種宿命。所以,一切在紛擾中告訴我們的必然,都不會比這個更真實,更無虛假:人都是要死的。

這並非哲學,而是一種體驗。

佛教中有關於小乘、大乘的說法,也有金剛乘的密教途徑。小乘,是被大乘佛教貶低的說法,可它卻最為平穩。小乘的道路狹窄逼仄,戒律深嚴,沒有太多變通的態度。但在這條路上走,無論是聰明的,還是拙笨的,總能走到終點。所以,它艱難,但卻並不危險。大乘呢,可以騰雲駕霧,也能夠在權變之中忽然一步登天,但對於一個普通人,想要走這條路,就要冒着忽然墜落萬丈深淵的危險。至於金剛乘,更為神秘,也就更讓人覺得扭曲。

所有的道路都無分別,可走在上面的人有分別。

所有的夢,也都很尋常,只是做這些夢的人,因境生幻,由幻入滅,在有夢和無夢的變化中,漸漸得到了一種結局。

有夢的人值得佩服,但對於無夢的人,我卻格外歡喜,因為這給了人一種出路。

當我離開學校多年,再不曾為了專業而發愁,更不會因為某次考試而搖來晃去,要死要活。誰能在這樣的年歲來折磨我呢?別再想着依靠預設的陣地,來埋伏我的生命了,我已沒有了被打分的資格,也就沒有了關於自我折磨的可能。

但夢還是存在的。

無論是一個陌生人,還是忽然來信的某個熟悉的名字,他們的話語,就像暴風雨來臨前的那些獨特的聲響、氣味,總會提醒我,沒有夢的日子還沒有來臨,即使它近了,可這終究不過是一種難以確認的朦朧。

風暴來臨的時候,沒有一個人可以自稱無辜,因為大自然並不相信道德,而蝴蝶也不曾做夢為一個莊周。

我們對自己的擔憂,往往超出于關於夢本身來去的考慮。冷靜這回事,往往不是可以預計的,所以堅強這種情緒,也不要期待它忽然從自己身體裏長出。

夢裏也無法打小抄,因為這就像生活一樣,沒有人曾經替你去過你的生活。

然而夢總是要起作用的。

如果沒有錢,再沒有夢,會讓一個年輕人格外痛苦。即使你在一間小酒吧里混上了免費酒水,但這也不過是另一種酷刑的煎熬。但丁在《神曲》中繪聲繪色地告訴我們如同圓環,層層向下的地獄情狀。可對於任何一個現代人來說,與其相信在我們現實之外還有一個更無從捉摸的世界,倒不如告訴他,我們的情緒就是我們的地獄。

就拿憤怒來說吧,你憤怒的時候,從胸口升起的那團火焰,難道不就是地獄中對於易怒者的懲罰嗎?難道這讓我們口乾舌燥,心搖目眩的,不是一種標準的反應嗎?就像用豬油來煎熬豬肉,我們的怒火就是我們憤怒時的牛頭馬面。

所以,在沒有錢也沒有夢的日子裏,我們會無所作為地迅速耗盡一切:無論是精力、愛心,還是關於自己的一切可能,最終將在社會的馴服之下,成為一個對社會有用的標準後備軍。

講實惠吧,讓自己過得輕鬆富足吧,一切理論似乎都變成了自己的保護色,與其說自己成為某種理論的擁護者,倒不如說那些理論都變成了自己可以隨時動用的旗幟,一方面給自己壯膽,一方面又在迷惑對方。

对人生事务满不在乎,正如我們對一切涉及自身利益的細枝末節瞭如指掌。兩者相輔相成,似乎就成了涸轍里能夠期待的一場來自南海的大雨。

最令人嘆息的,更可能是這種態度還成為了一種可求而不可及的榜樣,讓那些無力追尋的,自嘆不如,自慚形愧;而另一些人則野心勃勃,成了巴爾扎克筆下的外省年輕人。我在自己的生活中,經歷過這樣的人,也知道另一些過得很順利的人,他們如魚得水,如夢在夢,而我卻早已是在無夢的路途上,一去不返。

「孤獨是人生向神和獸的十字路口,是天國與地獄的分界線,人在這里經歷著最嚴酷的錘煉,上升或墮落,升華或毀滅,這里有千百種蠱惑與恐怖。無數軟弱者沉沒了,只有堅強者才能泅過孤獨的大海,孤獨屬于堅強者,是他一顯身手的地方,而軟弱者,只能在孤獨中默默地滅亡。孤獨屬于智慧者,哲人在孤獨中沉思了人類的力量和軟弱,但無知的庸人在孤獨中只是一副死相和掙扎。」

很驕傲的一段話吧,這大概就是自命為「無夢者」的原因所在。在大部分時候,自稱什麽總讓人覺得滑稽。因為大凡需要高聲向人的,都是自己所不具備的事情。在無夢之中,也許是告別了一個烏托邦,但在這種「無夢」的宣告里,卻也藏着某種關於夢的折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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