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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玉樓

年少早逝的天才,往往讓人難以釋懷。

李賀去世後,便有離奇瑰麗的故事被人記下。記録人說,將這個故事的人,是李賀的姐姐。李商隱在《李賀小傳》中說得很清楚,「京兆杜牧為《李長吉集序》,狀長吉之奇甚盡,世傳之。長吉姊嫁王氏者,語長吉之事尢備。」「王氏姊非能造作謂長吉者,實所見如此。」

但這個故事太過玄奇,實在讓人難以置信。

據說,李賀臨死前,忽然在白天看到一緋衣人,乘赤虯,拿着一塊版,上面好像用一些太古文字寫了文書。李賀看不懂文字,只說媽媽老且病,自己不想去。

緋衣人笑着說:「帝成白玉樓,立召君為記,天上差樂,不苦也。」

上帝新建成白玉樓,要為它寫一篇美麗的文章,所以要立即召見你。

這位使者似乎還有些笑話他的意思,又解釋說:這份差事,並不是苦事。

李賀只是哭泣,身邊人卻恍惚看見窗欞間有煙氣浮動,耳邊又似乎聽到一陣車馬行動的聲音。

就這樣,李賀便走了。

我其實並不相信。但在此時細細想來,為什麽會有這樣的故事傳出,而這樣的故事又是來自最親密的姐姐,或許這樣的故事,是一個不得不如此說的白色謊言吧?

後世人,用到這個故事,往往只取其美麗的那部分,仿彿將一隻蝴蝶制成精美的標本,栩栩如生的時候,卻不會有人想到,這隻蝴蝶的「生時」。

所以李白的死,也可以是在酒酣淋漓的時候,為了撈月而死。

後世的城隍也不都是早先的神靈,一些對地方很有貢獻的官員,也會在死後成為當地的城隍。這些懷念一個人的百姓,相信一個人,遠勝過相信一個神。

日本有一位很有名的作家,叫作樋口一葉。她生活在明治時代,早年學習和歌,二十歲開始創作。但在二十四歲的時候,就因病而亡。很多人認為她就是當代的「紫式部和清少納言」。也有人為她的猝然而逝,感到無限的悲涼和難忘。

關川夏央和谷口治郎兩位先生合作的《「少爺」的時代》,在第一卷裏專門描繪夏目漱石、森鷗外兩人偶然碰面,就在樋口一葉曾經居住的公寓前,並且由此啓發夏目漱石創設了兩個小說裏的女性角色,一個是西化的新時代女性,一個是含蓄純真的傳統女性。

樋口一葉寫的日記,有一篇是這樣記録自己拜訪半井桃水的所思所想。

毫無疑問,在日記中,半井是一位良師,樋口也是一位好學生。

他(半井桃水)悠然地談起時下的小說寫作,他說自己滿意的別人不喜歡,人家不喜歡,社會也就不歡迎。日本讀者目光幼稚,新聞小說如果不寫奸臣賊子或奸婦淫女之事,社會上就沒有人買。有什么辦法?
「我寫的許多小說并不是出自本愿。大凡世上的學者和有識之士很難面對社會的責難和攻擊。我并非為了自己的名譽而寫作,我是為著弟妹父母的衣食而寫作。現在,我為了父母弟妹,也就不怕任何批評責難了。等到有一天我能憑著良心寫小說,我也就不會甘愿承受這種批評和責難了。」
……他還說:
「我從野野宮那里常聽說你想寫小說,這是件苦差事,要堅持忍耐下去。我雖然不配做你的老師,但可以做一名交談的朋友。什么時候需要都成,請不客氣地來找我。」

隨後,半井桃水請樋口一葉和自己家人一起吃晚飯,並對再三推辭的一葉說:

「到了我家就按照鄉間習慣,不分舊友新朋,盡管沒有美昧佳肴,也要一同舉箸才是。你若能欣然用餐,我會感到高興。」

這些交談和關切,都讓樋口一葉格外感動,作為一個「日本平安時代一千多年後出現的第一位女作家」,她所面臨的未來格外迷茫和艱辛。因此,當有一個人願意真誠以待,熱心幫助,怎麽不會讓這個本來就敏感的女孩子格外感動,幾次落淚呢?

因此,樋口一葉在日記最後是這樣感嘆:他是個世上難得的人啊!

但這種感情,很容易在天真的年代激發一種不可遏制的愛。不過,對於這種人內心深處最大的秘密,無論後人如何好奇,我總覺得無需再予以深究。正像王子公主結婚了,也就該結束整篇童話,而不必糾結于未來的婚後生活。因為那就不是童話的疆土,而是另一道門後的秘密。

總之,樋口一葉的故事很短暫,卻也有着迸發出最大光芒的燦爛。在死前的那段創作時間,日本文學史是稱之為「奇蹟十四個月」的。

就像李賀的生涯之中,所創作的詩歌,遠遠多於今天所能讀到的。但就是這樣一些格外短暫的的生命時間里,而存留得殘缺不全的詩篇,卻讓這一個「李」,並不遜色於李白、李商隱。

樋口一葉在自己死亡前,或許已有什麽預感,所以她會開玩笑一樣說:「あなた方の袖に蝶がたわむれていたら、それは私かもしれませんよ」。

如果你看到袖子上有一隻蝴蝶,或許那就是我……(大家在野地里漫步的时候,注意身边的蝴蝶哦。因为绕着大家袖子飞舞的蝴蝶,可能就是我啊。”——井上厦《头痛肩疼的樋口一葉》

我們總為一些過去的天才們,感到某種惋惜,有着深深的同情。總是想,若像李賀、樋口一葉這樣的天才,能夠繼續活下去,該創造多少打動人心的美好啊。

這種情感,並不因為膚色、語言,乃至論辯的觀點而有所不同,因為對於「美」的追求和信任,是一個人之所以成為人的希望所在。

這樣想來,其實很多讚美的詞語,更多是讓這些美麗的天才,擁有了可以被看見的平臺。而真正讓他們能夠一次次被從文字從喚醒,與我們一同安慰彼此的心靈,得到某種無法言喻的感動,可能並不需要那些後來的肯定,或者一定要被供奉為廟裏的神靈。

記得另一個人曾經寫自己的少年時,他是什麽都不信的,但在離開家鄉的前幾天,還是恭恭敬敬地站在神位前,從籤筒里抽出兩隻竹簽。結果如何,不必在這裏說。但如果我不喜歡,或許也該靜靜走開,或者這樣恭敬如儀。人與人之間的溫暖,首先來自於彼此的尊敬。所以,李商隱會寫下一段聽來的故事,並且認為這不會是一種虛構和僞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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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沒想到matters里早有關於樋口一葉的介紹,放在關聯作品里,以供參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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