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土制空罐

茨威格曾經為自己的一生做過總結,大部分內容都在《昨日的世界》這本書中。這是我的判斷,即使我很自信地說這句話,卻又無比誠懇地理解,你或許會不同意這個看法。但世界就是這樣才好,不是嘛,我們過去並不一樣,也不曾有過完全相同喜怒哀樂,生活在身邊的朋友,聊過的那些話,都讓我們變得不同。既然如此,為什麽還要對這種意見不同,有所驚訝呢?

這位善良的人,在法國一家郊區小電影院看電影。那是戰爭開始前的一段和平時光。他坐在座位上目睹了一場對他來說格外不安的鬧劇。

一群陌生人,包括工人、士兵、市場上的女小販,總之就是因為一場電影而聚到劇院,卻又彼此根本沒有交集的人。彷佛大街上來來去去的那些生靈,忽然被一隻大手抓起,除了他們生活在同一個國度,聽着同樣的消息,便沒有什麽相同點了。

銀幕上開始播放《世界各地新聞》,這是當時的常態,新發明的媒體被人敏鋭發現其傳播作用。接連播放的新聞,正如我們今日面對的廣告,并沒有哪個觀眾會當回事。他們繼續閒扯,哈哈發出笑聲。但在播放到第三條的時候,德國威廉二世皇帝正在維也納拜會當時的奧匈帝國皇帝弗朗茨·約瑟夫,他們兩個在火車站見面。這時候,劇院裏的聲音變化了。

「所有人都吹口哨和喊叫;男人、女人、孩子,都發出嘲笑,好像有人侮辱了他們自己似的。善良的圖爾人除了知道自己國家的報紙上登載的消息外,並不知道關於政治和世界的更多的事。可是他們卻在那一秒鐘之內像發了瘋似的。」

這樣的狂熱來得快,去得也快。新聞畫面很快變化,正劇開演,所有人又在德國皇帝出現的一秒鐘後,回到那部正在放映的喜劇電影中,捧腹大笑,高興地排着膝蓋。簡直讓人想不到,剛纔那些激憤的人,怎麽就一下子變化了自己的表情。

上面的描述都是轉引自茨威格本人的觀察與記録。他對自己內心的不安,有着無比擔心和感慨,但身邊那些朋友,卻不認為這有什麽大不了。唯有羅曼·羅蘭對此有着自己的看法。他說:

「一旦發佈戰爭動員令,究竟有多少人頂得住,誰知道呢?我們都已陷入一個群情激憤、人人歇斯底里的時代。在戰爭中絶不能忽視這種歇斯底里的力量。」

這樣的戰爭反復發生了兩次,而在兩次之後,又發生了多次。終於,世界開始在一種冷酷的平衡中,變得平靜。那些殘酷的殺戮仍然發生,但卻不會再如同茨威格看到的那樣,讓我們都有一種「歇斯底里」的情緒。

日本的民眾曾經被組織起來,打着燈籠,呼喊口號,慶祝一場又一場戰爭的勝利。而那些對此有着不同看法的人,則被一個一個帶走,最終杳無聲息。《母親—給父親的安魂曲》這部電影之中,正是描寫了這樣一段故事。當所有人都眾口一聲的時候,你會發現,那些苦苦掙扎的人,很難得到什麽援助。這既讓人流淚,也讓人感到人性的寶貴之處。

潮水會席捲而過,將一切都帶走,但也總會在退下的時候,留下一些海底的寶藏。

趕海的人,在沙灘上孤獨行走,卻會發現曾經有人經過的足印。足印在沙灘上是存留不住的,可沙灘上印跡卻不會消失,因為人的存在,意味着足跡的存在。

正如法律和文明,也無法完全消除犯罪一樣,古代的傳說故事,總會將刑罰減輕,監獄裏沒有罪犯,作為當政者的政績而大肆讚許。但這就像一個神話,犯罪是無法徹底消除的,至少在我們身處的環境發生變化前,一切的必然里都有偶然發生的可能。但真正讓茨威格感到不安的,並非是一個人的邪惡,而是所有人的善良無知與歇斯底里的集體挾裹。

《母親—給父親的安魂曲》讓我們看到,被抓走的野上爸爸之恩師,對於惡法仍然肯定,對自己的學生毫無同情,而母親的娘家主動切斷親屬關係,這都沒什麽。因為人的道德會有高有低,每個人承受壓力的限度有大有小,一個人的變化,讓人厭惡,但卻不會讓人不安。可若是身邊的所有人,都為了某個根本不瞭解的名詞,而迸發出一種「歇斯底里」的情緒,那就會讓原本理性的世界徹底陷入混亂。

對此,茨威格給出了一個比喻:一隻土制的空罐被擊打到粉碎。

不怕鬼的故事告訴我們,我們完全可以在鬼身上吐一口唾沫,然後便將它賣掉換錢。

但若是鬼已成群呢?《廢都》中有過一副對聯,是這樣說的:上帝無言。這四個字其實只是下聯,它的上聯是:百鬼猙獰。

讓人變成鬼的,是什麽呢?我們自己,會不會也變成鬼的同伴。當我們站在正義的一方,我們到底是選擇了什麽樣的立場?這讓我想起過去的一場小小的糾紛,卻讓我對人性有了更寬容地理解。

兼聽則明,偏信則暗。一個朋友如此說,而這位朋友說這句話之前的身份,則是一個讓我憤憤不已的搗亂者。所以,當他突然打出這幾個字的時候,竟讓我氣得笑了出來。

他接着又打出:「靜坐常思己過,閒談莫論人非。」

我已經無語了。但這只是當天的情緒,後來那場紛爭早已成為微不足道的一件小事。可這些話卻沒有消失。我沒有因為這些話來自於我的反對者,而就輕鬆遺忘。也沒有因為這位朋友的身份,而認為這些話也變得沒有道理。

時刻保持對自己的警醒,並不意味着要按照對方的道德高度,而讓自己匍匐其下。但對於那些顯得刺耳的話,同樣應該保持冷靜。我們的不安,永遠不是因為某個人。

茨威格給我們的戰爭開始後的畫面,更讓人感到一種複雜矛盾的情緒:

「年輕的新兵喜氣洋洋地在行軍,臉上非常得意,因為人們在向他們這些日常生活中的小人物歡呼,而他們平時是不會受到人們尊敬和慶賀的。」

「不相識的人在大街上互相攀談;多年來互相迴避的人在握手;人們到處看到精神煥發的面容;每個人都經歷着一個提高自我的過程;每個人都不再是以前那個孤立的人,而是民眾的一分子……每一個平時不受尊敬的人都得到了重視。」

所以,當我看到了那些導彈和炮彈的爆裂,我的心,仍然可以得到一份安靜。那不是因為戰爭可以輕易制止,也不是因為流血可以立即停下。真正的原因,在於那些歇斯底里的情緒,並不是這個世界的主流。殺戮無法救贖殺戮。復仇無法停止復仇。即使我們需要拿起槍,也不要因為榮譽和衝動。

希望我們不要看到,土罐再次被擊得粉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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