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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春

人間回首,總能找出很多經驗。但最讓人哭笑不得的,大概是這些經驗並無作用,即使誠誠懇懇全盤托出,那受了這告誡的人,也多半不會遵照而行。至於自己,更是垂垂老矣,實在是過去成為過去,而今天只是今天,至於所謂之未來,又不過是一個黑洞。似有若無,非要藉助於其他的什麽來襯托,才能有所發現。

所謂過年的年味兒,往往來自於一種儀式感。

這並不稀奇,也非時令節氣之獨有,可以說沒有了儀式感,也就沒有了某種共通的情感和動作,自然也就成為各自的休憩,而非集體的狂歡。不過,能夠造成這種狂歡的,往往不是文化,而是需要。比如說,過去鄉間重要從冬至開始一一做起,什麽把面發、蒸饅頭、烀豬頭之類,都是北方最重要的儀式,而這種祭神祭祖,訪親問友,花燈鞭炮,所花費的實在不菲,即使是少有余財的人家,也不會覺得嘩嘩流出去的金錢,是一件容易應付的事情。所以紅包之類的,慢慢就變成了一種等價交換,或者叫做人情往來,這樣有來有往纔可以達成某種平衡。無論如何,這都不是一個崇尚節儉的國度,所應繼續的傳統。但它還是如此年復一年,慢慢成了文化,進而化作每個人都要參與其中,不得不互動循環的事情。

我不認為,不喜過年,只是如今的一種特殊現象。古之人與今之人,同此心則同此理,只是當今的城市,往往與鄉土分離,則原本束縛文化之中每個人的軟約束,也就變得虛無縹緲。於是,所謂之牢騷腹誹,也就可以變成疏離切割,進而形成另一種文化。

我的一位老師,曾經提過自己年輕時之苦讀,說在年三十也孜孜不倦,並不釋卷狂歡。而古人也有如此作法,所謂年年三百六十五日,墨池臨摹毫不中斷,唯有生日和除夕有減量而已。這或許正見出,外在的儀式若是脫離了實際需要,則對於個人來說,往往便失去了其吸引力。

如今到各地旅遊,還能看到小廟隱藏在熱鬧街市,而某些地方還保留了一些空蕩蕩的戲臺。這也是漸漸消失的文化,所謂草臺班子,所謂跑江湖,到了寒冬臘月,在各個村莊間遊蕩的藝人們,恰是這一文化的某種遺存。

《儒林外史》開篇便寫了鄉中人士不得不聚在廟裏談論如何湊錢鬧龍燈之事,而這其中的歪歪繞繞,個中曲直,便顯示出了這種不得不辦,卻又不情不願的文化末流之處。那夏總甲正是從中取利立名的典型,且看其語氣:

这样事,俺如今也有些不耐烦管了。从前年年是我做头,众人写了功德,赖著不拿出来,不知累俺赔了多少。况今年老爷衙门里,领班、二班、西班、快班,家家都兴龙灯,我料想看个不了,那得功夫来看乡里这几把灯?但你们说了一场,我也少不得搭个分子,任凭你们那一个做头。像这荀老爷田地广,粮食又多,叫他多出些;你们各家照分子派,这事情就舞起来了。

所謂得了便宜賣乖的嘴臉,正是言如其人。眾人無可奈何,作者只用了一個「捺」字。

众人不敢违拗,当下着姓荀的出了一半,其余众户也都派了分子来;共二三两银子,写在纸上。

既然離不開這個鄉土圈子,便免不了成為圈子中的一分子,而這種身份的綁定,正讓所有人不敢違拗,卻也不得不用財用力,形成一個文化概念的入實過程。而這又早已脫離了儀式本身產生之時的意義。

儒家對於禮格外重視,但卻又分為外在儀式和內在心理之兩面。之所以規定禮儀本身的繁瑣形式,並不是因為儀式本身格外重要,而在於要通過外在的規範,使得原本存在于人人心頭,卻又無法表露出來的情緒,形成某種群體的共識,從而可以消減個體的痛苦,而形成足夠和諧適宜的文化。所以孔子才認為,禮,與其奢也,寧儉;喪,與其易也,甯戚。也會對那些要求減少哀悼時間的學生表示氣憤,因為這種儀式的存在,並不是因為儀式本身天經地義,而是儀式所生髮的那處原生的心理,有其所必然。

這就像,大部分人都不喜歡別人控制的酒局,但酒局本身又從何而來呢?

人有相聚,袒露心腹,彼此友好相處的需要。這就像情感和肌膚的親密接觸,是讓一個人得到快樂安慰的事情。但這種通過酒而達成的歡快,卻演變成了某種權力的驗證場,進而在讓禮儀也變成了某種殺戮的理由。司馬遷筆下實録的魏其武安侯列傳,最終兩敗俱傷,不正是因為三方在禮儀背後,所隱藏的舊愁新恨,爭權奪利嘛。

所以,依附在權力或脅迫而流傳下來的儀式,往往隨着權力倒臺,便流水落花春去也。

古人重視冬至,更重視立春,而這往往來自於對吃飽肚子這件事情的感恩和崇拜。

反而所謂帝王要參加春耕,或者官府要舉辦鞭打春牛之儀式,則又是在此種心情之上,而附加來的一種儀式。

正如某些地方,一場葬禮也能變成眾人取樂的契機,而鼓樂喧天,煙霧繚繞的世界,卻在一個人死去的時刻,實在是讓人無可奈何,而不知其何處來,何處去。

所謂四季變化,而歲盡更新,一年死,便有一年生。周作人先生曾說古希臘人對春的觀念頗為值得關注:

人民看見冬寒到了盡頭,漸復暖過來,覺得春天雖然死去,卻總能復活,不勝欣喜。

而由此習見而用之於日常之事,便有了不同的解讀,而成為一種人生的大經驗。

這種經驗來自於自然,卻作用于人世,來自於古人,而傳承于今人。

古往今來,人生東西,儀式漸漸消失,人心卻無法變更。

正如賈寶玉要借他人的廟宇,說自己的心事,而林黛玉也說得更解決,無論哪處的水,豈不都是同源,何必糾結於此時,何必難忘于此地?

立春的事情,各處都有,但所謂的儀式卻各有不同。儀式可以消失,那原本產生儀式的心,卻一直存在。那些站在宗祠內,虔誠供奉的人,其實不也是我們自己嗎?只是到了今日,我們所要狂歡,所要祭祀,所要在無可奈何之中,求得一心平靜的地方,已不在那煙霧繚繞之中而已。

能春耕的人,固然是少數,可能為春的來臨而歡呼者,卻正是你與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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