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善忘

我不是一個聰明人,小時候也看不出什麽大出息。自然,誰家孩子誰疼,父母對我依然有所期望的。只是,匆匆而過的時間,除了讓我有所體會之外,在其他一些事上,其實並無長進。

讀書偶見一文,是徐復觀先生所言:

余自八歲受讀以來,小有聰明而絶無志氣。四十年代,始以國族之憂為憂,恆焦勞心力于無用之地;既自知非用世之才,且常念熊師十力亡國族者常先自亡其文化之言,深以當時學風,言西學者率淺薄無根無實,則轉而以「數典誣祖」(不僅忘祖而已)為嘩眾取寵之資,感憤既深,故入五十年代后,乃于教學之餘,奮力摸索前進,一以原始資料與邏輯為導引,以人生社會政治問題為征驗。……三十年之著作,可能有錯誤,而決無矯誣;常不免於一時意氣之言,要其基本動心,乃涌出于感世傷時之念,此則反躬自問,可公言之天下而無所愧怍者。

作為最後的話,其中自有不讀其書,不能明白個中緣由的肺腑之言。我讀的時候有所共鳴,不在於此,而在於那種歲月驚心之處。

人生天地,往往是對於已擁有的感覺不到,常忽略而過。「幼壯重寸陰,衰暮反輕年」,鮑照這句詩,似乎與我們平日裏的感覺不同。但斷章取義,未嘗不可以表述青春已過之時的心態。能夠老驥伏櫪志在千里的,總是少數,反而越老越頹唐的更多。

老了的人,很容易給人邋遢的感覺,能夠一生干干淨淨,所在都是整整齊齊的,不算多數。更何況,人越老,也就越少人能夠指責。即使沒有尊老之心,也難免有怕事之嫌,難免就讓老人少了顧及,成為一個「隨心所欲」的人。

但孔子曾說過,從心所欲不逾矩,人的自由,終究仍有一樣東西是伴隨終生。

古人說,人生有其根本所在。但在大部分時間里,我們能夠感受到的,只是社會所加於我們每個人身上的枷鎖,一道道,一層層,處處都是不得不約束自我的紀律法則。

這樣想來,我們平日裏常常感到不自由的一部分,可能大多都是這類事物。

所以,人有渴望獨居避世的念頭,並不稀奇。但前面所說的根本之處,卻非避世避人而可及的。

這也是佛教中大乘一派所說的,人生解脫不能只求一個自了漢。

真正困擾我們的,往往不是這些社會上的枷鎖,或者說,人生于群體之中所帶來的束縛,往往是可以由時間而改變。正如年老以後,很多事情就不會再困擾於我們。比如最讓人煩惱的金錢問題,當人年老後,還能保有的慾望減少了,與人事之間的牽絆也變少了,這時候真需要用金錢去滿足的事情,也就不多。

自然,人有生老病死,老病,老病,老而有病,是一件痛苦的事情。這也是為什麽老年人也是一個市場熱點的緣故。可我們回頭想想看,年輕時的願望是不是已經不那麽多了呢?雖然這些煩惱改頭換面,終究是與之前不同了。

越是走到生命盡頭,所能困擾我們的,就越近於我們人生的根本問題。

生老病死,一路走過,到了最後,卻發現其實這些問題,金錢並不能解決。

恰恰相反,金錢所帶來的,正如前人所說,將予之,將奪之。可以由金錢給我們的,也可以由金錢收走。我們精打細算,最終有了一筆豐厚的老年基金,足夠生存下去,每日裏都在一種金錢的保護下生活。這種生活能不能一直如此,我很難判斷。但我想,對於一個真實的人來說,終究是不能僅僅依靠金錢來滿足的。

《紅樓夢》里的賈母喜歡熱鬧,願意有王熙鳳這樣的潑皮破落戶來插科打諢,逗自己一樂。但這終究是一種末世之上的歡笑,她的內心未必沒有這大廈將傾的預感,正如一次次彷佛讖語的暗示,都讓其心中涌出一種難言的恐懼。只是她沒敢想下去,也不願想下去。《紅樓夢》的結尾迷失,我們並不清楚賈母是否看到了內心恐懼的結果——據一些研究說,賈母是死在吵架之前——但這種故事所告訴我們,正是金錢猶如冰山,能不能得到幸福,往往取決於它融化的速度是不是追得上人的壽命。

我知道這種話,不合時宜,顯得酸腐,畢竟老話說的道理,都是顯而易見,卻很難說服不相信的人。而這種話的精粗與否,不在於話本身,而在於個人的經歷和感受。回過頭來的時候,才能明白一些往事,到底是該喜還是悲。

《活着》中的主角經歷了天翻地覆,而其人生也同樣大起大落,卻歸於平寂。當他賭博失敗,輸了全部家產的時候,他能預料到尿褲子看殺人的轉折嗎?而他的親人一個個都離去,他又該怎麽看待自己還活着的事實。這本小說的模仿淵源不必忌諱,但所說的問題,卻從不消失,因為這正是我們人生最根本之處,也不是金錢所能輕易解決。

其實這個故事未嘗不可以作為我前面話的反例。畢竟他所面臨的問題,大部分都可以用金錢解決,甚至很多事情,若是他有錢,也許就不會發生這種悲慘的結局。

只是我們也不妨設想一下,那個開頭結尾呼喚自己親人的主角,若是真地四世同堂,其樂融融,那他的人生又如何呢?他是否就可以不必看待人生「活着」這一問題呢?

人生的公平,最不可改變的,正在於人的生死。

在現在的科學研究之中,關於延長生命的討論,始終是個足以吸引金錢投入的課題。

我相信,現代醫學足以延長人的生命,甚至還可以通過替換器官等等精妙的方法,來讓一個人足夠長壽。只是,當你看到這樣一個人的時候,足夠長的衰老,到底是讓他更容易面對根本問題了?還是只讓他延長了在根本問題中的體驗呢?

忘足,履之適也;忘要平聲,帶之適也;知忘是非,心之適也;不內變,不外從,事會之適也;始乎適而未嘗不適者,忘適之適也。

《莊子外篇·達生》有這樣的話,我並不能說這就是真理,畢竟所謂的性與理,來自於自己,而非由其他人所強加。正如那位巧匠所言,我雖然有高超于千萬人的技術,卻並不能傳給我最親愛的子女。人對生命的體驗,是需要時間和經歷來告訴自己的。即使是祖師也一樣只能指給我們天中明月,卻不能讓我們得到他心中的天地道理。

天殘地缺,也是一種必然,人之生死正如此。

我們小時不夠聰明,其實不必嘆息哀怨,畢竟面對人生的根本問題,所需要的並非是聰明才智,反而是一種近乎前生後世的領悟,無關乎知識,也無關乎辯論。

小徒弟問自己的老師:您悟了嗎?

老師卻不能回答,甚至連回答這件事都不應思考。因為這個問題的答案,不在於這句話本身,而在於問的人自己。

老師真比徒弟高明?而古人真比今人聖賢?我不這樣覺得,可若是將之理解為,應該滅棄師長,而菲薄古人,則又大謬不可止也。孔子說,要叩兩端而問,除了明白所謂兩端,也要懂得持之人又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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