譯文：葡文傳媒在澳門被審查

前言：這篇文章是譯自澳門人權律師何睿智(Jorge Menezes)，發表在葡萄牙國民日報Público的評論文章。事源上週澳門官營電視台「澳廣視」高層，突然向該台葡文部記者下達指令，要求往後葡文報道需遵守愛國愛澳原則，不得傳播有違中央政策之內容。其後多名葡文記者辭職，更引起葡萄牙外交部批評。葡文媒體在澳門擁有相對中文媒體的自由空間，這一事件標誌著澳門言論自由的進一步惡化。而何律師的文章讀來擲地有聲，我覺得應分享給兩岸四地的馬特市居民看。

何睿智：葡文傳媒在澳門被審查 (Jorge Menezes: Jornalismo português censurado em Macau)

澳門中文傳媒審查之勢已相當明顯，而現在傳媒審查似乎已正式降臨澳門，這次則為了令英葡傳媒的反對聲音噤聲。我們希望葡國政府意識到紅線已被跨越，而停止袖手旁觀。

事件發生於澳門公營電視台及電臺澳廣視的一間房間裡。約四十名大多為葡萄牙人的記者被召集到一場會議中。他們被告知，執行委員會通過了9條規定，這些規定將成為澳廣視新的編輯指南。

雖然新規定的文件並未交予記者們，但這些規定一再被強調，在場記者亦已知悉。事實上，我們不應把此視作一場記者會議；這些記者們是僅餘的良心，對其他人來說，澳廣視是「傳播及宣揚愛國主義，愛國愛澳精神」，是「中華人民共和國中央人民政府及澳門特區的資訊發佈機構」；「發佈有關澳門特區政府政策」；「澳廣視員工不會揭露違反中央人民政府政策的資訊及意見，並支持澳門特區所實行的措施」。

任何違反這些規定的人，則會以正當理由，而未有要求賠償權利的情況下被開除 — 這種做法是粗暴地違法的。

頃刻之間，傳媒業成為了政治宣傳機器。根據新的規定，傳媒業將不再擔當其使命，而成為中國共產黨及其轄下澳門政府的政治宣傳者。他們將成為「愛國者」、掩蓋事實、忽視意見、而只報導一家之言。

在這些層面上「愛國」，並不代表對國家或文化的歸屬感或身份認同。這在本地的語境中，僅代表對中國共產黨的服從及堅定跟隨。這代表了盲目的、對中國權力及政策於意識形態及政治上的服從，亦意味著放棄發表不同意見。「祖國」一詞並未如許多人所想像般神聖。

在此事件前一天，澳廣視葡文頻道新聞部的總監及副總監的委任期，由慣常的一年縮短一半到半年。

此一消息對稱職、正直且勇敢的記者而言實為晴天霹靂。他們養成了僅對事實，而非「祖國」負責的態度，但現在擺在其面前的，實為棘手難題。他們與葡萄牙相距甚遠，大部份人的小孩亦已在澳門讀書、並已於澳門紮根，手上已無回到葡萄牙的方法。他們的良心是無情及不義攻擊的受害者。

這種不公是這些規則的背後推手所不理解的，因為這些人生活的操守，是著根於散佈恐懼、服從及對權力的愚忠，是「去脈絡化的斯德哥爾摩症候群」的展現。(Expressão de Uma Descontextualizada Síndroma de Estocolmo)。這些「愛國者」不會明白這些記者僅對價值（如獨立性及真相）負責，而非對人、政府、政黨、祖國或政府的指令。

此一事件不再是別國的內部事務，亦是葡國的問題。從1999年起，澳門成為了自主於中國的特別行政區、由「澳人治澳」（不是中國），有其自身的憲法（基本法），中國法律不適用於澳門，而中國法院亦沒有司法權。這些皆是從屬「一國兩制」原則下的：中國為「共產主義」系統；澳門則為法治，經濟自由以及對基本權利的保障。

基本法承諾法律系統於原則上的延續，代表葡萄牙式的法律將繼續於澳門生效。澳門相對於中國的自治是無法踰越的。除了在某些情況外，此種自治是高於葡國相較於歐盟而言的。中國被禁止干涉澳門的內部事務 — 這種不干涉是中葡雙方同意的，由此專制獨裁將不會於澳門紮根。但其干預愈益增加及無恥。

這些安排是關於把澳門治權移交中國、經由中葡兩方的國際條約所確保的（1987年中葡就澳門問題的聯合聲明），歸檔於聯合國當中的。在此條約中，中國向葡國承諾將尊重澳門的法治、私有財產、既有制度延續、自治、以及包括新聞自由在內的基本權利50年（於2049年完結）。

葡萄牙對澳門有歷史及國際上的義務，而這亦是葡方所需向中方要求的，包括葡萄牙公民（將近二十萬人）、華人及其他國籍在內的澳門居民，能繼續於類似葡國及歐洲國家的制度及價值中生活。

從宣稱「澳廣視是中央人民政府的資訊發佈機構」起，澳廣視的指南與延續性及自治的原則直接衝突。這亦包括禁止記者去調整違規之事、報導真相及發佈對政治權力，澳門及中國而言將令其不快的意見。

更糟的是，其行動並不限於審查及禁止。其強加一些行為操守，逼記者與中國共產黨及澳門政府「同聲同氣」。

此種以政治宣傳控制傳媒專業的嘗試、摧毀了憲法所承諾的新聞自由，即使立法者亦不能消滅這種自由，更遑論澳廣視的執行委員會。沒有新聞自由，法治則如同虛設。

由基本權利所展示的蔑視，於這些措施執行時，以荒謬的方式被展現出來：40名記者被指示去閱讀這些指南，彷如他們要把其默默地吞下肚裡… 這種近乎自閉症式(Autista) 的傲慢是時代的象徵：中國共產黨早就不再在意「做樣子」。

即使遭受愈加沉重的壓力，這些記者是如此重要，他們的存在是澳門現時仍有一絲自由空氣的原因。在葡文及英文電視、電臺及報章中，事實仍被認識、不同的意見仍被聆聽，政府被質疑，而權力的濫用則被揭露。

葡萄牙記者聯合會已展現與澳廣視記者站在同一陣線。葡國政府應展現其堅決立場，由此令澳門人感受到，葡國終有一次在關門之際時仍留一盞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