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业照

写于 2019.7.5

1

"毕业照和聚餐用原来的一部分班费垫了，剩下的每人再补交30块钱，今天下午四点拍照之前各个宿舍长收一下。"班群发出通知。

"萧泉，"宿舍长打断了我做论文答辩ppt的思路，递给我一套照毕业照的服装:"你这个试下合不合适吧，他们说这是女生最大号了…"

我一声不吭接过那套上白下蓝的劣质水手服，拆开写着xxl的塑料包装袋，毫不避讳地在她面前笨拙脱下我的宽松黑T恤，费力套进那个散发着刺鼻气味的上装里。

"你这个拉链我帮你拉一下…啊，还可以！"宿舍长挺惊喜地叫了一声。"裙子呢？要不要试一下…"她殷勤地帮我将叠好的裙子抖开，我随即从狭小的座位里挪出来，没脱我的贴身短裤就直接将下身塞进了那个短得要死的百褶裙里。

"拉不上…"

我使劲拽着那个裙子的拉链，收腹，憋气…我他妈憋的脸都红了，像一个紫色的猪头。

宿舍唯一的小风扇在宿舍长头顶上嗡嗡地转着，我额头有一滴汗就他妈顺着脸颊恰好流下来了，弄得我痒痒的。我伸手去刘海下面抹了一把，透过十分不清晰的指缝，我依稀看见面前这个婊子阴阳怪气的眼神和嘲讽的笑容。

"我果然就是个笑话。"这样想着我使劲一提，拉链终于顺利登顶。

"可以。"我说，"谢谢你。"

"没事没事，你穿这个真可爱！"她笑眯眯地拉着我的手:"咱们一起去操场集合吧。"

"好，你等我换一下鞋子。"我低头，目光从面前她纤细光滑的腿转向我自己满是横肉的腿，膝盖上堆的一层层肉就像魔鬼的脸。我嘴上答应着她，心里却盼望着头顶那个风扇突然掉下来，把这个婊子砍得血肉模糊。

2

"你们这样太集中了！"摄影师说，"站分散点！"

为什么一个个瘦得皮包骨的婊子们都喜欢站我旁边摆出很亲密的姿势呢？我不断向外沿走，终于"一不小心"走到了最外面一个，旁边是一个体型仅有我一半的男同学。

"来我数三，二，一，班长帅不帅——"

"帅——"

帅你麻痹。我瘦的时候天天对我好得腻歪，我胖起来就没什么好脸色。

"再来一张，三，二，一，团支书美不美——"

"美——"

团支书就是我宿舍长，那个大一天天跟我借化妆品学化妆、自己捯饬好了就在我抑郁的时候不管不顾，甚至还在背地里嘲笑我损我的婊子。

身材像块平板的她那张脸现在确实美得不行。

"好，我们再去单杠这里拍一组。"摄影师带领我们向南走。

"你们是女生上还是男生上？一般是男生，但是你们这个班男生少，可能拍出来不好看。"

"那要不咱女生上吧！"又听见那个婊子嚷嚷。刚刚站我旁边的男生小声对周围人说:"萧泉上去，我估计就塌了。"

"哈哈，那为了全体女生的安全那我还是站下面吧。"我极力露出和善的笑容，大家也都笑了。

"三，二，一，摄影师帅不帅——"

"不——帅——"

"你们这个班啊欺负人…"

3

那天晚上的聚会不知道开了多少瓶酒，宿舍长带头喝多了。我扶着她缓缓挪回宿舍，给她把帽子摘下来，鞋子脱掉，放到我自己下铺的床上。

我不敢去她的床上睡，因为宿舍太晚不能洗澡，我胖，体味也重。我在大一推荐的香水她还在用，整套衣服整个小床都是那个玫瑰花的味道，我不忍心去玷污它们。

"婊子。"我坐在学习桌旁，看她和其他舍友安静地睡着，轻轻骂了一句。

大三是我抑郁症最严重的一段时期，现在正在逐渐痊愈。大三那段经历留给我的只有无数个空药盒、倍增的体重和胳膊上不知结疤多少次的划痕，当然，还有让我大四依旧在上课重修的9个学分。那时候，她或许也关心过我，其他舍友或许都关心过我，但我已经没有印象。可能是一片好心被忽略的原因，大四这年我与她们格外疏远。就算我是大一宿舍的开心果也好，种草达人也好，总之，这一年就这么冷漠地过去了。

她翻个身，睡得很熟。整个宿舍不时传来磨牙、咂嘴和听不懂的梦话，我在这片交响曲中卧在桌上睡着了。

4

毕业照洗出来了，我拿着这本薄薄的相册，有点不敢打开。

患病至今我都没有拍过一次照片，尽管我知道自己已经成为一头恶心的死肥猪了，但我还是不太想接受这个事实。因此我曾无数次想过拍照该以什么理由躲过去，但后来还是听了自己一句劝:"这是你大学四年甚至学生时代最后的回忆了，好好珍惜吧"。

我终于鼓足勇气打开了相册，突然发现所有照片中的我都站在最外侧，本身失真的角度加上我自身体型的臃肿，我显得足足有其他女生四个那么大。

"妈了个逼的…"我把那本承载着大学回忆的相册扔进了垃圾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