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醒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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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书笔记0119-民族的呐喊

我读哈耶克《通往奴役之路》

19. 民族的呐喊

看到第十二章了,其标题“The socialist roots of Nazism”,即“纳粹主义的社会主义根源”。我的读书笔记第7节谈本书序言部分时曾提到过,想知道哈耶克是如何分析纳粹与苏联的社会主义之间的异同的,这就到十二章了。到这一章,我手头只有王明毅97版译本了,殷海光老先生当年可能是感到厌倦了,或是兴趣转移了,更可能是后面几章论述的内容与东亚政治经济没有多大关系,译完第十一章就收手了,要再补上已是不可能。在我还是十几岁的懵懂少年时,殷老先生就仙逝了。少了老殷的插话,少了一位前辈的议论和发自肺腑的感怀,实在太冷清,更让我们这些后来的读者感到深深的遗憾。

哈耶克为本章选的题语是摘自德国文化评论家穆勒·范登布鲁克1923年出版的《第三帝国》中的一句:“一切反自由主义的势力正在联合起来反对一切自由的东西。”这说的应该是那段时期德国国内的情形。哈耶克在本章重点论述德国纳粹的民族社会主义与社会主义的渊源,反自由主义肯定是两者的共同点。还有其他什么?可以耐心看哈耶克慢慢道来,但估计大家也和殷老先生一样缺乏兴趣,当然也包括我,就简单跳跃式的了解个大概就是了。

哈耶克首先对德国纳粹主义即民族社会主义(National Socialism,旧译“国家社会主义”)进行论述。他认为,把民族社会主义看作一场没有思想背景的非理性运动是错误的。这种学说是一个长期思想演变的顶点,一些有极大影响的思想家们参与其发展过程。人们一旦接受了它的出发点的那些前提,就不能逃避它的逻辑,最终演进为彻底的集体主义。

德国国内,这种思想从开始时的少数人持有,在小众状态已有150年之久,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和战后突然迅猛爆发,最后形成一股思潮,得到大多数德国人的支持,尤其是得到了全体德国青年的支持。几乎就像一场大规模的传染病一样,最终把影响力投射到世界范围,可谓相当成功。哈耶克认为,民族社会主义的得势不是由于资产阶级的推动,反而是由于没有强有力的资产阶级阻挠的缘故。中国的观点与此完全不同,把纳粹崛起的责任一股脑推给了垄断资本主义。

民族社会主义在德国盛行是有历史原因的。上一代德国统治者的指导思想本身就不反对马克思主义中的社会主义,而是反对它里面包含的自由主义因素、它的国际主义和它的民主主义。正是因为右派和左派的反资本主义势力的联合,激进的和保守的社会主义的融合,最终把一切自由主义的东西从德国赶了出去。

1914年以来,马克思主义的社会主义队伍里接二连三地出现一些导师,带领勤苦的劳动者和理想主义青年,使他们成为民族社会主义的信徒,并逐渐推向高潮,很快由希特勒接手成为他的学说。1914年的战争就是民族社会主义现代发展的开端,在老社会主义者的援助下进一步兴起。

在随后部分,哈耶克仔细分析了为什么民族社会主义能在德国兴起,马克思主义的广泛影响是其中一个因素,还有互相冲突的所谓英国商业文明和德国英雄文化。德国一些社会主义者认为,德国人对国家的看法是:国家既不是由个人建立或组成的,也不是一个个人的总和,它的目的不是为任何个人的利益服务。它是一个人民的共同体,在这个共同体中人民是只有义务而没有权利的。

这种说法出自有哲学思辨传统的德国,其表达方式也有点儿“哲学”。换用我们熟悉的观点,也许我们现今流行的“祖国观”就是其另外一种表达方式。在我们的流行语言中,把祖国比作母亲,只能报恩而不能批评,进而用民间俗语的什么“子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贫”来强迫人们盲目服从。

社会学家思想家、老牌社会主义者维尔纳·桑巴特在德国颇具影响力,他以德意志人是骁勇善战的民族为自豪,把战争看成是神圣的,战争就是英雄主义的人生观的顶点,并认为:有一种生活高于个人生活,这就是民族的生活与国家的生活,而个人的目标就在于为这一较高生活而牺牲自己。这正是我们现今熟悉的“祖国观”的又一个具体解说版本。

还有一位普伦吉教授,也是研究马克思的大权威,著有《论马克思和黑格尔》一书。他的另一本书《1789年和1914年:政治思想史中的象征年代》专门讨论“1789年的思想”(即自由的思想)和“1914年的思想”(即组织的理想)之间的矛盾问题。他认为,组织是社会主义的本质。那时就有人认为,组织的概念在德国得到了最好的理解和最完全的实现,而英德之战实际上是“组织”和“自由”这两个相反的原则之间的一种冲突。普伦吉教授认为,德国是一切社会主义梦想中最令人信服的代表,是最高度组织的经济制度的最有力的建筑师。他狂热地呼喊道:“现在是承认社会主义必须是个强权政治这一事实的时候了,因为它必须是有组织的。社会主义必须赢得权力;它决不可盲目地摧毁权力。在各民族战争时期,对社会主义最重要最紧迫的问题必然是;什么民族应得到高度的权力,因为它是在各民族的组织中模范的领袖?”显然,在他心目中,应该得到高度权力的一定是组织力量最强大的德国。

这样的理想在德国一些科学家和工程师的圈子中特别流行,甚至那些理想也许就是从他们那里产生出来的。著名化学家奥斯瓦德就曾公开宣称:德国要把至今尚缺组织的欧洲组织起来……日耳曼种族已经发现了组织的意义。在其它国家仍然生活在个人主义制度下的时候,我们已经获得了组织的制度。德国议会中一位左翼社会民主党代表、积极的社会主义政治家保罗·伦施将这些思想进一步充分地发展并广为传播。

保罗·伦施(Paul Lensch)对战争社会主义(War Socialism)理论颇有建树,声称:世界大战就是一场世界革命,是世界社会主义革命,他将第一次世界大战描绘成“英国资产阶级在社会主义前进面前的溃退”。他认为:在当今世界革命中,德国代表着革命的一方,而她最大的敌人英国则代表着反革命的一方。这与我们前几十年不断宣传的“解放全人类”相比,还是稍逊色一些。

接下来还有德国历史学家和历史哲学家《西方的衰败》作者施本格勒(Oswald Spengler),他认为,西方最后三个国家(英法德)所追求的三种生存方式是以三个著名的口号为代表的:自由、平等和共有。表现在自由主义的议会制度、社会的民主主义和极权主义的社会主义的政治形式中。德国人的本能,更准确地说,普鲁士人的本能是:权力属于整体。

他对未来的预见是:未来的国家将是一种吏治国家。但必须由德国来为全世界解决那些不仅是对德国而且也是对全世界均为决定性的问题:将来是商业统治国家呢,还是国家统治商业呢?面对这个问题,普鲁士主义和社会主义是一样的……普鲁士主义和社会主义都反对我们当中的英国。

随后还有本章题语的作者、被称作“民族社会主义的守护神”的默勒·范登布鲁克(Moeller van den Bruck)登场,他豪迈地宣布:第一次世界大战是自由主义和社会主义之间的战争。在一战结束之后又伤感地说道:我们反西方的战争失败了。社会主义反自由主义的战争失败了。

哈耶克在本章列举了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到希特勒上台以前德国一些有影响力的社会主义思想家的一系列言论,说明了此时在德国内部,尤其是德国青年中,反对自由主义的思想已经将社会主义者和保守主义者结成一条共同战线。尤其是在一战战败之后,民族自尊心受到了极大的损伤,德国从上到下爆发强烈的民族主义情绪,民族社会主义在精神上与观点上被全面接受,并推动社会主义的“德国青年运动”风起云涌,从而形成一种热烈的氛围,激发起德国人民高昂的社会主义和民族主义情绪,最终促成希特勒完成民族社会主义在德国的成功。

眼下,回头看看今天我们中国国内所处的氛围,尤其是贸易战和新冠疫情的发展,许多人立即联想起百多年前那个庚子年八国联军侵略的屈辱,民族主义情绪持续高昂,似乎已经基本完成了与敌对势力和帝国主义决战的思想准备。接着会有怎样精彩的演进?慢慢看戏。套用几十年前南斯拉夫电影《瓦尔特保卫萨拉热窝》中的经典台词:“谁活着谁就看得见!”

后院的红叶枝头,几分像街头飘扬的红旗——2020.4摄于奥克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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