鱷魚把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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粒史學加000122《史記》卷五〈秦本紀〉14:誰說文明一定好?誰說野蠻一定差?

三十四年,楚太子商臣弒其父成王代立。

繆公於是復使孟明視等將兵伐晉,戰于彭衙。秦不利,引兵歸。

戎王使由余於秦。由余,其先晉人也,亡入戎,能晉言。聞繆公賢,故使由余觀秦。秦繆公示以宮室、積聚。由余曰:「使鬼為之,則勞神矣。使人為之,亦苦民矣。」繆公怪之,問曰:「中國以詩書禮樂法度為政,然尚時亂,今戎夷無此,何以為治,不亦難乎?」由余笑曰:「此乃中國所以亂也。夫自上聖黃帝作為禮樂法度,身以先之,僅以小治。及其後世,日以驕淫。阻法度之威,以責督於下,下罷極則以仁義怨望於上,上下交爭怨而相篡弒,至於滅宗,皆以此類也。夫戎夷不然。上含淳德以遇其下,下懷忠信以事其上,一國之政猶一身之治,不知所以治,此真聖人之治也。」於是繆公退而問內史廖曰:「孤聞鄰國有聖人,敵國之憂也。今由余賢,寡人之害,將奈之何?」內史廖曰:「戎王處辟匿,未聞中國之聲。君試遺其女樂,以奪其志;為由余請,以疏其閒;留而莫遣,以失其期。戎王怪之,必疑由余。君臣有閒,乃可虜也。且戎王好樂,必怠於政。」繆公曰:「善。」因與由余曲席而坐,傳器而食,問其地形與其兵勢盡察,而後令內史廖以女樂二八遺戎王。戎王受而說之,終年不還。於是秦乃歸由余。由余數諫不聽,繆公又數使人閒要由余,由余遂去降秦。繆公以客禮禮之,問伐戎之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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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到了秦繆公在為第三十四年,楚國發生了太子「商臣」殺了他的父親楚成王,以接替王位的事件。關於這段故事,我們就等讀到〈楚世家〉時在討論好了!

這一年,秦繆公再次派百里傒的兒子「孟明視」等率兵攻打晉國,在「彭衙」一帶交戰下,秦軍因作戰不利,又撤軍返回(秦不利,引兵歸)。由此看來,秦繆公似乎還是沒有放棄往東邊發展的目標。

同年,位於西側的戎王派大臣「由余」出使秦國。這位「由余」的祖先其實是晉國人,因故逃亡到戎狄地區,因此他還能說晉國方言(亡入戎,能晉言)。戎王是因為聽說秦繆公賢明的情況下,派由余去觀察秦國(聞繆公賢,故使由余觀秦)。

秦繆公面對這個來自戎狄地區的使節,決定向他炫耀自己的宮室和積蓄的財寶(秦繆公示以宮室、積聚)。

但這位來自戎狄地區的「由余」看了看之後卻對秦繆公說:

「這些宮室與積蓄的財寶,如果是讓鬼神完成與聚集的話,那麼鬼神都會感到勞累;如果是讓百姓完成與聚集,那麼也會使百姓受苦啊(使鬼為之,則勞神矣。使人為之,亦苦民矣)!」

秦繆公覺得他的話很奇怪,就問說:

「中原各國借助詩書禮樂和法律制度來處理政務,但不時還是會出現亂事(中國以詩書禮樂法度為政,然尚時亂),現在你們戎族沒有這些制度,是用什麼來治理國家?是不是治理起來很困難呢(今戎夷無此,何以為治,不亦難乎)?」

由余笑著回答:

「這些正是中原各國發生禍亂的根源所在(此乃中國所以亂也)。自上古聖人黃帝創造了禮樂法度,並親自帶頭貫徹執行,也只是實現了小治而已(夫自上聖黃帝作為禮樂法度,身以先之,僅以小治)。到了後代,君主一天比一天驕奢淫逸(及其後世,日以驕淫),卻依仗著法律制度的威嚴來要求和監督民眾(阻法度之威,以責督於下),當民眾感到疲憊就會怨恨君上,希望能實行仁義(下罷極則以仁義怨望於上),如此上下互相怨恨,就會出現篡奪、屠殺,甚至滅絕家族等事,都是源自禮樂法度這類的緣故啊(上下交爭怨而相篡弒,至於滅宗,皆以此類也)!。

至於戎族卻不是這樣。在上位者懷著淳厚的仁德來對待下面的臣民,臣民滿懷忠信來侍奉君上(上含淳德以遇其下,下懷忠信以事其上),整個國家的政事就像一個人支配自己的身體一樣,無須瞭解什麼治理的方法(一國之政猶一身之治,不知所以治),這才真正是聖人治理國家啊(此真聖人之治也)!」

秦繆公退朝之後,就問內史「廖」說:

「我聽說鄰國有聖人,這將是對立國家的憂患(孤聞鄰國有聖人,敵國之憂也)。現在戎族有由余這位有才能的人,將會是我的禍害,我該怎麼辦呢(今由余賢,寡人之害,將奈之何)?」

內史「廖」回答說:

「戎王地處偏僻,不曾聽過中原地區的樂曲(戎王處辟匿,未聞中國之聲)。您不妨試試送他歌舞伎女,讓他喪失鬥志(君試遺其女樂,以奪其志)。並且為由余向戎王請求功績,藉此疏遠他們君臣之間的關係(為由余請,以疏其閒);同時留住由余不讓他回去,藉此來延誤他回國的日期(留而莫遣,以失其期)。戎王一定會感到奇怪,因而懷疑由余(戎王怪之,必疑由余)。他們君臣之間有了隔閡,就可以獲得他了(君臣有閒,乃可虜也)。再說戎王喜歡上音樂,一定就沒有心思處理國事(且戎王好樂,必怠於政)。」

秦繆公同意了這項建議。於是繆公與由余座席相連而坐,互遞餐具一塊兒吃喝(因與由余曲席而坐,傳器而食),並向由余詢問戎地的地形和兵力,藉此把戎地的情況瞭解透徹(問其地形與其兵勢盡察),然後命令內史廖送給戎王十六名歌妓(而後令內史廖以女樂二八遺戎王)。戎王接受且非常喜愛迷戀,整整一年不曾帶著部落遷徙(戎王受而說之,終年不還),這對遊牧民族來說,沒有定期更換草地,牛馬必定會大量傷亡。這時候,秦國才讓由余回國。回國後的由余看見戎王沉迷享樂之下,多次向戎王進諫,戎王都不聽,加上秦繆公又屢次派人秘密邀請由余,最終由余只得選擇離開戎王,投降了秦國(由余數諫不聽,繆公又數使人閒要由余,由余遂去降秦)。於是,秦繆公以賓客之禮對待由余,並向他詢問應該在什麼樣的形勢下進攻戎族(繆公以客禮禮之,問伐戎之形)。

在這一段內容中,關於秦繆公「又」一次地用計獲得人才,感到佩服。但也擔心這位「由余」會不會跟前幾段的「百里傒、蹇叔」一樣,只是被邀來當擺設而已。相較於上一次的低價買入「百里傒」,這次的離間計也用得很巧妙,完全掌握住了戎王的特性。可見,資訊掌握的多寡,會是用計的成敗關鍵。

但這一段內容中,令我最感興趣的應該是「由余」的那段言論。一直渴望進入「中原文明」的秦繆公,面對比他落後的戎狄,大擺各種珠寶來炫富,沒想到「由余」卻告訴他:這些好像是文明的產物的東西,其實才是造成亂象的關鍵。

讓人不禁想起《老子》中的一段內容:

不尚賢,使民不爭;不貴難得之貨,使民不為盜;不見可欲,使心不亂。是以聖人之治,虛其心,實其腹,弱其志,強其骨。常使民無知無欲。使夫知者不敢為也。為無為,則無不治。

簡單來說,就是不推崇那些好像是美好的事物,像是賢能的德性、珍貴的珠寶等等,因為這些只會讓人們有向上發展的野心,導致這些亂象的產生。

換言之,春秋戰國時代的「以下犯上」風氣,就是「文明之後」的產物。如果不那麼文明,反而不會出現這番亂象。

因此,本打算炫耀的秦繆公反而遭到諷刺下,這應該就是他認定「由余」是人才的關鍵吧!

確實,文明有文明之後得承受的後果,野蠻其實也有它樸實的一面。更何況,文明與野蠻似乎沒有一定的標準來認定。就像前幾段文章中提到的「殺狗祭日」一樣,這行徑雖在古代是代表文明,但在今日絕對會被認為是野蠻的。

總之,一昧地追求進入文明世界的秦國,是否會因此改變政策?就讓我們繼續看下去。

以上,就是這段內容給我的小小收穫。

原文連結鱷魚把拔談天說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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