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埔文集-26】憶抗日戰爭中常德戰役片斷（酈開元）

1943年冬，日寇發動了舉世矚目的常德戰役。在此之前，中國正面戰場正處在戰略相持階段，日寇一面向重慶加強誘降，一面把兵力重點放在敵後戰場上，就是把兵力壓在八路軍，新四軍肩上，進行瘋狂殘酷的掃蕩，妄圖鞏固其後方，達到長期佔領的目的。在東南亞戰場，特別是太平洋海上戰鬥，由於美軍參戰，重建太平洋區域海，空軍進行反攻。日軍戰局處於劣勢，日軍在此情況下不得不改變其作戰方針，在海上取守勢，在中國大陸戰場複取攻勢。並擬定“收縮兵力，依託支那，固守本土的最後作戰方針”，日本就是為擺脫在中國戰場的困境而發動常德戰役。妄圖奪取我常德，經湘西少數民族地區突襲四川重慶。我守備常德的部隊，是較精銳的王耀武74軍，守衛常德城的是余程萬57師。

  在偵知日寇有奪取常德的行動時，余程萬師長立即下令疏散市區居民。常德城河上橋樑不足應用，立即命工兵架橋，並令師直屬部隊協助民眾扶老攜幼，迅速撤離常德縣城。這一舉動是國民黨軍隊在戰爭中從未有過的先例。贏得常德父老同聲讚揚。然而我們面對的是嗜殺成性的日本法西斯侵略者，就在57師忙於協助疏散居民的同時，敵諜，便衣隊大肆活動，向我後方滲入。國民黨的所謂全面抗戰，依然是單純的政府軍隊抗戰；所謂全面動員，也只是城市宣傳，廣大的農村並無相應的戰備機構。日軍進攻常德的部隊在洞庭湖上有裝甲戰船，水陸坦克。那時日軍尚只有7.5噸輕型坦克，但我軍缺少反坦克兵器，任其橫衝直撞；天上還有空軍掩護助攻。自1943年11月21日開始猛攻至12月8日，先後18天，57師與日軍爭奪德山，在常德城內巷戰，反復拼殺，雖給日軍以重創，但終因敵眾我寡，常德暫陷敵手。

  當時暫編第2軍轄暫7，暫8兩個師（6師後調）駐粵漢鐵路韶關至衡陽鐵路兩側。為第九戰區戰略預備隊。儘管常德前線已打得熱火朝天，而長沙，衡陽，曲江以及桂林等地，依然歌舞昇平，毫無戰爭氛圍。一天，我軍突然接到命令列動。我團奉命在茶山坳車站登車至湘潭下車，徹夜橫渡湘江。在舟渡時，不知是封鎖消息，還是有意粉飾太平。各舟間還唱戰歌以壯夜渡。拂曉前我團渡過湘江後一個急行軍便是四五十華里，到八時許才休息下來。師參謀長來傳達作戰任務，要求我團十二時前佔領寧鄉縣城。團長補充說常德通往寧鄉等地已發現敵小部活動。命我營為前衛，十一時前佔領寧鄉城；如敵先我佔領，則立即進行攻擊並驅逐之。軍官們深知先敵佔領與攻擊佔領之利害，部隊即以戰鬥部署前進。在行進中上刺刀，卸槍衣，團長率特務排跟我營行動，我連按時到達寧鄉縣城，見市面尚平靜，群眾尚無驚惶狀況，只是街上少行人。營長立即命令我連向常德方向搜索前進至老虎山一線，改尖兵為前哨，並構築簡易工事（距寧鄉縣城約七，八華里）。我連沿途搜索至下午四時始抵達。冬日是晝短夜長，時已接近黃昏，老虎山其名聽來險要，實際是一個平緩，逶迤，綿長的土崗，我集合排長觀察了地形，佈置了機槍陣地，便命各排在崗背休息，士兵倒地便睡著了。我在崗上眺望，常德方向隱隱有炮聲，崗前一片已收割的稻田，各村莊雞犬相聞已是晚炊縷縷，時已深秋，崗上油茶依然一片翠綠，還掛著尚未採摘盡的褐色油茶果。

  到益陽的第二天，方先覺的第10軍上去了。通報中說，第4軍由湘北增援，陳誠的第六戰區也有兩個軍從沙市，江陵等地馳援。顧祝同的三戰區有一個軍從江西趕來。情況的發展，我軍部推進至距常德20裡處的黃土店，我軍要搶佔桃園縣與益陽縣之間及常德週邊之石門，武陵，漆家河等要地，以防敵人向大庸等地竄擾。部隊複以急行軍晝夜兼程。這天又是我團前衛，我團以第一連為尖兵，限定午夜零時前搶佔某地隘上，掩護本隊通過。將近午夜時，尖兵突然鳴槍，營長命我立即增援一連，我率部跑步進入隘道，見張連長（黃埔十六期）一個人手裡拿著駁殼槍臥倒路上，張連長是有名的大炮，說：“老子今天死定了，不能按時到達是死，打起來沒個兵跟上來也是死，前面有異聲，我立即打槍示警。”我一聽立即命一排三挺機槍就地選定位置立即開火，用點射，掃射並壓曳光彈尋找彈著點；命二，三排立即攀隘，上去後機槍立即射擊封鎖隘口，各排長率步兵向崗下搜索控制前方出口。當我連機槍全部開火，團迫擊炮已開始超越射擊，我知道本隊以從密展開。冬日的夜晚一片漆黑，少數幾顆星星也顯得黯淡無光。只有迫擊炮彈飛越頭頂的弧光使夜景增色。團營長都上來了，決定要我連機槍輪番繼續射擊，封鎖隘口；將步兵推進至崗下約二百公尺處小河沿，那裡有一座小石橋，將它看死。因這次作戰行動倉促，向戰區領的大比例尺圖尚未到營，黎明後射擊全部停止。只見眼前是一片已收割稻田，田中尚有一堆堆未運走的草堆，在搜索中我們發現散在草堆後敵未來得及運走的四具屍體，其中有兩個是民族敗類，一個日軍還戴著眼鏡，身上黃卡其布軍服已破舊，裡面穿著中國婦女的花布襖；有個屍體口袋內有湖南特產——辣椒幹。從兩具敵屍體中可以見到敵人的兵員不足，連近視眼的幼年兵已被征入伍。穿的破舊，可見日本國力在急劇下降，補給已大不如侵華頭幾年豐厚，小國兵力資源天然匱缺，憑工業掠奪物資進行前略戰爭，只能逞雄一時。第10軍上去後，便投入攻擊德山的戰鬥。爭奪洞庭湖畔這個制高點。敵我雙方都付出了慘重代價。白天，我得到陳納德第十四航空隊飛機支援，對敵人猛轟，狂炸；晚上，第10軍是刺刀見紅，輪番拼殺。57師在常德城內逐屋爭奪，經過幾個晝夜拉鋸式拼搏，10軍終以夜仗，硬是用大刀將敵人驅逐下山，奪回了德山；同時57師也光復了常德城。由於日軍對德山得而復失，我各路援軍已形成合圍之勢，日軍不得不從常德全線撤退。奪回常德一戰，戰事慘烈，57師僅存三百余戰鬥人員。

  抗日戰爭勝利後，常德人民在德山山麓建有悼念陣亡將士紀念塔碑，著名的現代小說家張恨水先生以此戰役為背景，創作了長篇小說《虎賁萬歲》，當年57師的代號為“虎賁”。歲月悠悠，這個抗日戰爭中著名戰役已過去了50個年頭，很多人和事也隨著歲月的流逝而湮沒，然而，德山常青，春天滿山遍野的鮮花是獻給烈士們的祭品，夏天濠沱的大雨，是給他們的祭酒，秋天鋪天蓋地的落葉，是給他們的紙錢，冬天那峰巒山巔的積雪，是給他們的花圈。祖國美麗錦繡的河山，曾被侵略者的魔爪玷污，炎黃優秀子孫為斬斷這些勤路者的魔爪獻出了年輕的生命，一切為抗擊侵略者而英勇犧牲的烈士們，永垂不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