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伯軒
陳伯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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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筆|時間鐐銬

如果不害怕死亡,如果不恐懼終結到來,人類為什麼要留下紀錄呢?為什麼要用這種方式對後世傳話?我們渴望留下些什麼?

我把手錶摘下,嘗試忽略上面的顯示數字。

時間,不覺得時間本身的設計與利用,就是一種枷鎖嗎?一種設定在人類身上的枷鎖,在社會運作方面,時間起到很好的效果,用來防止偷懶、用來督促進度。

諸如:「這份報告下午三點之前給我。」、「星期一早上我要看到這個檢驗結果。」或是「我真的很不懂你,怎麼可以一整個下午什麼事情都沒做?」,最後一種沒有特定劃定準確時刻的亦可。

總之,社會運作與時間流逝之間劃下等號,在各種層面上依照時間的維度訂定規矩,員工賣給老闆時間,後者回饋一點無關痛癢的報償作以支付這些「個人犧牲」。

「就像是副手銬」我看著剛被我脫下的手錶,忍不住這樣說著。

Photo by niu niu on Unsplash

在我個人的感受上,時間也同樣在我們身上刻下痕跡,綁定了節奏。用餐時間、運動時間、休息或工作,我們受制於時間的威脅,更在隱形的、毫無標示的地方,有個一個時鐘,標定每一個人的「剩餘時間」,我們在人世間的時間隨著日昇日落、起床或睡著不斷流逝。

有時候也不免想著,如果可以如同電影《鐘點戰》一樣,在每個人的手腕內側顯示人生的剩餘時間,提醒我們人生苦短,提醒我們把握當下,也提醒我們:「其實每一個呼吸,每一次心跳,我們都正在往不可避免的終結前進。」

 

我想起瑪格麗特‧愛特伍在《與死者協商》一書說過:「寫作這個行為本身就是倚賴恐懼死亡作為動力。」,如果不害怕死亡,如果不恐懼終結到來,人類為什麼要留下紀錄呢?為什麼要用這種方式對後世傳話?我們渴望留下些什麼!

在我看見這段內容的時候,一直沒有相似的感受,於我而言並沒有所謂「非得對百年之後的人說些什麼」的責任或義務,而是在寫作的當下,這件事情的本身就具有意義,一種釐清自己思緒的方式。

我的「寫」,一直都不必要非得被誰看見不可。

我在時間的節奏中寫著,當然,我也恐懼死亡,我也恐懼時間流逝,即便不用被閱讀也每一天都寫,寫在螢幕中、寫在眼眶裡、寫在巨大時間窩巢中的一個點,我寫著、於是我存在。

我在時間的標點中留下紀錄。

寫作,為了留下紀錄而寫作,證明我曾經存在過。

我想這也是瑪格麗特口中所說的「恐懼死亡」的一種行為表現吧?

來自Copilot,由AI繪圖

此刻,也許布質錶帶的邊緣,在我手腕上留下一股殘存的摩擦觸感,以及在脫下手錶時左手腕彷彿解脫似地輕盈感,這樣的感受讓我突然有了理解,突然有種:「即便我擁有自由,即便我不必要因為餬口而販賣時間,我也依然被它擺弄。」這樣的感受吧!

時間仰賴被觀測而有實體,化為或金屬、或矽膠、或不織布、或塑膠,用各種不同形式、顏色、材料的方式緊緊地貼住我們的皮膚,像是一塊甩也甩不開的未爆彈,也像是一種鐐銬緊緊嵌住我們的人生、靈魂、話語或命運。手錶就像是種時間的具現實體,暗示我們依循規矩而運行。

 

如同機械。

 活在巨大的機械社會中,我們都是其中的一體。

不論你願意與否。

CC BY-NC-ND 4.0 版权声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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