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北溟
樊北溟

中国老师去体验了一下北欧的课堂

眼前的小团体忽然笑做了一团,然而我笑的内容好像和他们不太一样。

“走出去后你会发现,其实人都是一样的。也会臭美、会嫉妒,爱争强好胜或软弱内向”宝藏朋友Jill给我日常打气,这才几天啊,她的话就迅速得到了证实。

同学们正趁着休息时间“编排”老师,模仿他们上课的举止啦,假装怪腔怪调地说话啦,顺便讨论如何灵活请假,凑出一个秋天的小假期。我则笑他们还是小孩心绪,别看长得着急,心理状态跟我的学生也大差不差。与此同时,手机里在敲锣打鼓地喜迎“台风假”,看来哪里的青年都一样,清冽纯净,像泉源。

结束了为期四天的新生周,站在心尖上小心翼翼地喘了半口气。从学术阅读到写作,从方法论到思维范式,野马脱缰般地,一路趔趄着粗略了解了一遍。虽然人的本质都差不多,但采用的教学方法却不尽相同,这里的老师并不执着于解释概念和举例说明,而是直接甩上一个新闻链接,让学生在实际情境中去辨析、比较、理解、甄别。然而哪有人是一看就懂,一用就会的呀,于是一次次回溯、讨论、检索、查阅、求助、再讨论……思维像没事先塞紧气泡膜的快递箱,颠来倒去,磕磕碰碰,这里瘪进去一个角,那里鼓起来一个包,一路风尘仆仆的,最终总算抵达了既定的学习目标。

从教学效率的角度来讲,显然国内的教学方式更高,老师“当当当”三言两语快速推进,像先头部队,捡要紧的地方先点亮火把;这里的呢,像放信号弹,“嗖嗖嗖”飞上天好几个,这里照的亮些,那里照的暗些,你得睁大眼睛努力去找:到底照着啥了,刚才是在这放的吗?BBC出的纪录片《中国老师来了》恰好证实了这一点,中英老师竞争,一段时间下来,中国老师执教的班级平均分遥遥领先。

但是从教学效果的角度来看呢,还真难说。“火把”的方向是确定的,所以学生只管一路跟着走就行了。整个思考过程是“可控”的,但同时又是“有限”的。就拿我来说吧,常常从一开始的时候,就在冗长的概念间迷失了。读的时候抓不住重点,学着学着就淡忘了学这个具体知识的目的;又或者被老师结论性的描述“剧透”太多,丧失了阅读和探究下去的兴趣。整个状态有点像李娟有本随笔集的名字:记一忘三二。

至于放“信号弹”呢?确实容易让人一瞬间感到眩晕和茫然。但是在寻找的过程中,你会逐渐意识到哪里是重要的、关键的、易混淆的、需要注意的,也有可能会无意中见到新的风景。还有那种解决实际问题所带来的快乐,很有可能就是令泉源持续涌动,令学习热情持续饱满的源动力,而老师在其中的作用,无非是水往哪流,你就往哪引。水流太大你就修修堤坝,让学生把问题题得具体一些,水流太小你就挖挖沟渠,从别处补充些材料启发启发,又或者老师也说不清楚,那大家更来劲儿了,主动性和积极性自然就有了。

还有一个细节很有趣:老师讲废话的时候学生就开始讨价还价,纷纷要求早点下课;等任务一旦启动了,反而轮到老师数次询问大家是否需要休息。下课时间被自愿地无限延长,那一瞬间与其说我有一点感动,不如说是受到了一种震动。曾经有那么多家长问我孩子学不动怎么办,这些天来,我好像终于有了一点自己的想法。“永远不要指责学生”“要一直从自己身上找原因”,端木老师七年前就敲打过我的话,我到现在才有了一点具体的理解。

课上完了,是学生们的自我介绍。作为一个“发言标准件”,我习惯性地在最后一句上了个价值。“祝愿我们都能拥抱未知,拥有难忘的旅程”听得大家一愣一愣的。而他们的多是轻松俏皮,一句“课堂上见”,写满了飞扬的嘴角。介绍完毕,老师让我们在A3纸上写出自己的爱好,各自举起,展示给大家看。然后大家随意走动、自由交谈。我看了一圈,还真的都是年轻小孩啊,写的不是红酒就是户外运动,咋就没人跟我谈谈诗呢。打不过就加入,只是全球化进程加快的今天,想跟大家聊点彼此都不知道的,真的就只能是传统的食物和特色的酒文化了。

整个新生周都没有人拍照,并不需要全班一张、每个人一张、老师点评一张、领导讲话一张、小组活动N张,我得找机会告诉他们有一个反人类的玩意儿叫“美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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