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音乐的记忆碎片(十五)
十五
美国大学的生活丰富多彩,绝不是只有音乐。
因为我住在亚利桑那州,距离大峡谷非常近,于是我的宿舍就成了外地同学们的一个据点。我曾经在家里接待过几个来自东部的朋友,我们一行5人开着我那辆破车来到大峡谷,花了一整天的时间走到谷底,在河边睡了一夜,第二天又再爬上来,相当累人。
读书期间我们实验室还集体去了墨西哥,在沙漠里抓了几天果蝇。墨西哥是我这辈子去过的第三个国家,那时我已经25岁了。对于现在的年轻人来说这件事根本不值一提,但在当年的留学生当中我已经算是很不错的了。
我之所以提这两件事,是因为我后来变成了一个旅行作家,写了很多户外探险故事。我身体里的旅行基因和探险冲动其实在我年轻的时候就已经显现出来过,只不过当年的我对此视而不见,一无所知。
我的个人经历说明,一个人年轻时不经意间做出来的很多事情很可能体现出这个人最深层次的欲望和才能。比如当年人大宿舍的诗人聚会参加者众多,只有我录了音,并保留了下来。再比如Tracy Chapman大家都喜欢,只有我想到在人大办讲座,为学生们放她的歌。我这种喜欢记录见闻和分享好东西的性格最终决定了我的职业,这是后话。
接着说音乐。美国大学和中国大学最大的不同是美国学生可以自由选课,可选的课又非常多,质量也高。我选了一门摇滚乐历史课,上课的是个大胡子老师,他用极风趣的语言系统地讲述了美国的摇滚乐历史,边讲还边放音乐,所以他的课场场爆满。
这门课用的教科书也特别棒,叫做《Rockin' in Time》,作者David Szatmary。这是我这辈子读过的第一本音乐历史书,获益匪浅。后来我又读了上百本这类音乐历史书,对这种文体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
这门课我上得比专业课还用心,每次下课后我都会跑到附近的CD店买老师刚刚讲到过的音乐,一个学期下来我对美国的摇滚乐历史有了较为全面的了解。那时我的助教工资很低,每个月发的那点钱都被我转送给了CD店老板,导致我每次交房租时都得等下一张支票。
顺便插一句,在我们那个年代,听音乐是一种很奢侈的行为,是要花钱的。现在的年轻人恐怕很难理解这种事情了。
大胡子老师特别喜欢迪伦,花了很多时间讲他的历史。我那时已经因为那张精选集而喜欢上了迪伦,上课时又系统地了解了这位歌手的生平和事迹,对他更加着迷了。
大胡子老师还提到迪伦的师承是伍迪•格思里(Woody Guthrie),我便去买他的CD来听,一听之下更是感动。我觉得迪伦以及格思里的音乐和我在北京那帮朋友圈子里听到的东西特别像,都有一种朴素的美,但都在骨子里有一股叛逆的劲头,很符合我的性格和口味。
说到叛逆,这真是蕴藏在我骨子里的东西。于是,我心不在焉地学了两年半生物学之后,毅然决然地做出了一个令同学们都十分惊讶的决定:我放弃了博士课程,拿了个硕士文凭,然后凭这份文凭找了份工作离开了大学。其实我并不是厌倦了科研,只是我对音乐更感兴趣了。事实上,我刚辞职的时候并不确切地知道自己将来到底想要做什么,但我内心觉得我一定要做和音乐有关的事情。
1994年夏天,我把所有家当(包括一套音响和上百张CD)放进我那辆破车里,只身一人开车横穿美国,来到了俄亥俄州开始了新的工作。一路上为了省钱,我没有住旅馆,而是找沿途的同学借宿,最多的一次连续开了22小时的车!开到最后我实在是困得不行,抽自己耳光都不管用了,便在车里放广天的音乐,只听他唱到:
走过平原走过山冈
走过草地走过村庄
走过大街走过小巷
走过森林走过煤矿
走过饥饿走进希望
走过贫穷走进理想
走过夏天走进梦乡
走过爱情走进悲伤
走过青海走过西藏
走过巍峨的喜马拉雅山
走过新疆走过敦煌
走过辽阔茫茫的敕勒川
一路走 一路想
一路看 一路唱
唱那一路的花儿一路开放
唱那一路的人儿一路解放
我一边听一边唱,一边想起了我在北京的生活,以及我那前途未卜的命运,突然泪如雨下。
【题图是当年那个大峡谷小分队】
(未完待续)
喜欢我的文章吗?
别忘了给点支持与赞赏,让我知道创作的路上有你陪伴。
发布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