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摩托
土摩托

关于音乐的记忆碎片(十二)

关于音乐的记忆碎片(十二)。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我的文青生涯只持续了一年的时间就结束了。

十二

      张广天有一点很令我们这些20出头的小伙子着迷:他虽然那时也只有25岁,却有着我们无法想像的复杂经历。他学过中医,搞过现代诗,组过乐队,蹲过监狱,在祖国各地流浪过,甚至还交过其它国家的女朋友,这些都是我们崇拜他的原因。不过,广天并不是一个爱显摆的人,他的人生经历我们都是在日常谈话中一点一滴地拼凑起来的。

      有段时间广天和王以培结伴去贵州流浪,广天负责卖唱,把人招过来,然后老王给人算命挣钱。据说他们这次冒险之旅还是刘欢出的第一笔路费。那时我们都特别羡慕他俩这种生活,可惜我们都已经是机器上的螺丝钉,离不开了。两人流浪回来后,受到了英雄般的欢迎。广天还带回来一首新歌,名叫《一路走一路唱》,也是我非常喜欢的一首歌。

他俩回来不久之后的一天晚上,我照例去红一楼上班,却发现人群里多了一个漂亮的女孩。一问才知,她就是我们一直念叨着的广天的女朋友。她名叫张宇,我们都叫她小宇。小宇说话的口音是典型的北京大妞,长得却更像南方人,乖巧伶俐,一双眼睛大而有神。小宇是学画画的,也属于文青一族。认识广天后就甘愿和他同甘共苦,一起去江西行医挣钱。后来为了多挣些钱,小宇一个人跑到广州,在一个什么广告公司之类的地方打工,这次终于决定回来了。

小宇特别爱笑,性格开朗极了,有了她,我们每天晚上的聚会就更加开心了。那时我们都认为小宇和广天是绝配,因为小宇嗜烟如命,和广天有一拼。广天是个香烟不离口的人,经常是用上一根烟屁股点下一根烟,他的女朋友不抽烟是无法想像的。

   那段时间我对这个小集体作出的唯一贡献就是介绍他们认识了Tracy Chapman。原来,动物所一位研究员从美国带回一张Chapman的CD,叫做《Crossroads》,我从他那里拷了一盘磁带,特别喜欢,便推荐给大伙。众人一听之下也都赞赏不已,广天尤其喜欢,说她的音乐是美国的革命音乐。

现在想来,那时的广天就很左,但我并没有意识到。和现在不同的是,那时的他胸前还没有别上毛主席像章,他也没有把自己的理念强加给别人。比如他写过一首《毛泽东》,我不明白为什么,他就向我解释说,老毛虽然做过很多糊涂事,但他的理想还是好的。对于刚刚经历过89动乱的我来说,这样的说法我还能听得进去。换句话说,广天当时的想法还是很温和的,起码在旁人看来是这样。

我现在觉得,当年的广天敢于在文艺青年堆里唱毛泽东,这本身就是一种非常朋克的行为。如今反政府成了时髦,这种姿态已经算不上朋克了。当然了,朋克和正确不是一回事,而我也越来越觉得,文化和政治这些领域很少有绝对的对错,和科学很不一样。我愿意尊重所有那些持不同政见者,但在科学上公然撒谎则是不能原谅的,两者的区别一定要分清楚。

   听了一阵Chapman之后,老王怂恿我在人大开一个关于她的讲座,向人大学生宣传“革命”。我那时不知天高地厚,竟然答应了。老王帮我找了间教室,又帮我贴了几张广告,我就真的带着我的音响去讲道了。还得说那时人大学生的涵养好,要不然我这水平早就给哄下去了。

讲到中途,有个男生站起来问我能不能放点通俗的歌曲,结果我傻在那里不知道应该如何回答。最终还是老王救了我一命,他从座位上站起来,慷慨激昂地发表了一通演说,把那个家伙镇住了。

那天广天居然没有来参加“革命”,因为他拿到一张内部票,去看瑞典电影周了。为此我郁闷了很久。这件事也从一个侧面反映了广天和老王的区别。广天曾说,为了行大善,可以不惜行小恶(原话我忘记了,但大意如此),而老王则是一个从里到外都很善良的好人。

   可惜的是,这段日子并没有延续太长,我意外地拿到了ASU春季班的录取通知书,终于要走了。大家在老王宿舍给我开欢送会,一直闹到凌晨,连人大门口卖卤煮火烧的都撤了。那阵子人大门前的卤煮是支持我们熬夜的主要动力,没了卤煮,我们只好另想办法。老王带我们去人大院里堆放大白菜的地方偷了一棵回来,在屋子中间支上一个煤气炉,先烧开了一锅水,然后把菜叶子放进去煮,最后加上几个鸡蛋,几块豆腐,一把挂面,一勺盐,一锅味道鲜美的汤就做好了。我们给这锅汤起了个好听的名字,叫“哲学汤”,老王说喝这样的汤补脑子。

散伙前,老王还认真地给我写了封介绍信,把他在美国的朋友的地址抄在上面,末了还写上:“这是我在北京最好的朋友,请你们一定好好照顾他”。

可惜这张字条已经找不到了,还好人有记忆,我才能把这段疯狂的日子写下来,纪念我逝去的青春。

【题图为“哲学汤”的发明人王以培】

(未完待续)

CC BY-NC-ND 4.0 版权声明

喜欢我的文章吗?
别忘了给点支持与赞赏,让我知道创作的路上有你陪伴。

加载中…

发布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