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記] 008

有些事情說透了，就沒有意思了，到頭來，又好像什麼也沒說似的。

我記得Notre Dame du Raincy那一整面細碎宛若由馬賽克磚而拼貼而成的彩色玻璃，雖然我不是那麼明白為甚麼我要用這種很無所謂的譬喻來描述那面彩色玻璃，那面遠望是平面，近看卻是弧形的幾何水泥格柵。但你、你仔細聽著下一句：當我走進那棟建於二十世紀二零年代的教堂時，我覺得我穿越了，不是回到二零年代，反而像是到了未來，我看著神像在仿若賽博龐克裡布滿各色按鈕以及電子雜訊的背景螢幕前，閃耀著如太陽白熾的光。

「等等，你說什麼閃著光？」

「你看你都沒有認真聽我說話。」

「沒有啊，哪有東西在閃？」她湊近落地窗，我隱隱嗅到了那灰色瓶身的身體、頭髮、臉三合一沐浴露的香味，我皺起眉頭，那瓶通常只拿來洗身體而已。

我指著不遠處沙灘邊的土褐色磚塔，我在想，那神出鬼沒的紅光，究竟是什麼？

「出現了再跟我說。你也趕快整理行李，明天一早的飛機呢。」落地窗上又剩下了一對黑色的眼珠，黑藍色的海水沒過頭頂，紅光又倏然一亮，我趕緊轉頭，她關上公寓最外的那道鐵柵門，出去了。

可是事情總是要說清楚、講明白的啊，擱著不提、迷迷糊糊地生活下去，多麼痛苦。

那時是各種網頁線上遊戲還很熱門的時候，放學後，我都會到資源回收場外的圍牆邊等他，很有趣欸，遊戲裡的人也有垃圾要丟，我很喜歡這種神祕的真實感。

當好友列表的紅燈一閃，就知道他也上線了，他頂著那橙色的頭髮停留在回收場ＮＰＣ的面前，我慢慢地走向他，試著與他站在一起、讓角色與角色疊合，在那個片刻，在他的角色離開之前，我幾乎要脫口而出，喜歡，儘管我根本不知道他是誰、是男是女、是老或年輕，因為那時的我從來沒有想過這些問題。

「我去買個飲料。」

「幹嘛啊，計程車要來了。」

「當作紀念。」

「真受不了你。」

我快步跑過路口，沿著海堤，決定要親自去發出紅光的塔那邊看看。

＃２０２１／４／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