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傷的痛

今天跟老婆講了一件藏在我心中，一直沒有跟她講過的事。

兩年多前，我父親被診斷出罹患胰臟癌，雖然緊急安排開刀手術，卻依舊沒能延長他的生命，在發現罹病兩個多月後，還是走了。

最後一次住院，他住進長庚病房，那一天，醫生來告訴照顧爸爸的我說「斷層掃描的結果，癌細胞已擴散到整個內臟器官，已經回天乏術了」我心中一痛，問說「那還有多久的時間？」醫生說「快的話一週，慢的話兩週」當天，我跟交班照顧老爸的哥哥說了醫生的話。

交班回家時，我把父親每次住院都會帶的背包帶回家。望著背包裡的一些毛巾、衛生紙、抹布（我老爸每次住院都帶這些東西），忽然感到心頭一陣強烈的悲傷，回想著老爸每次住院背著這個背包的影像，想著「我爸爸真的要離開我了，我們的父子緣份要盡了。」我的眼淚就止不住的一直掉下，我沿路開車，腦子裡一直閃過過去跟他相處的點點滴滴。

我父親是個賣豬肉的肉販，我很小，7、8歲開始，就很喜歡跟著父親去豬農家裡抓豬，尤其在僱三輪車運豬時，我爸總會坐在三輪車的右側置物箱上，而我，總是坐在左側的置物箱上，三輪車在開，迎著風，風吹在我臉上，我聽著我爸和三輪車司機聊天，我好喜歡這種感覺。

慢慢的，我長大了，力氣也大了，我總會隨著父親四處到豬農的豬舍抓豬，凌晨三點多跟父親到屠宰場殺豬，我喜歡幫我父親工作的感覺，幫他捆豬、幫他扛豬，下湯幫他刮豬毛、和他ㄧ人一半豬隻的剝骨。

有一次，我在抓豬時，不小心扭傷了腳，扭到的那一霎那，劇痛讓我站不住，蹲了下去，我爸一看，走到我面前，問道「還能走嗎？」說完他蹲了下來，跟我說「我背你到車上」我沒有答話，我用單腳跳到車子旁邊，打開車門，自己跳上車，我沒有讓父親背，我一直沒跟我爸講原因，因為當時我已經長的比他高大，我怕他背不動我，會感覺自己老了，沒力氣了，我不想讓他有這種感覺。

我像個小跟屁蟲一樣，他走到那裡工作，都會有我的身影。

一直到我服役，到金門當兵，我媽寫信跟我說，我一出遠門，可把我父母累壞了，以前習慣我幫我爸做的工作，一下子變我爸自己一個人做，我聽了，好捨不得。

我出中心時，抽到關渡師，結果在關渡住了一個多禮拜，還是被分發到金門移防過去了，在關渡的那個週未，我父親特地從嘉義坐第一班國光號，帶著一串肉粽，到關渡看我，當時還從他言談間，感覺到很捨不得我被分發到金門的語氣。

我當警察時，第一次從台中調到台南，我父親開著他的載豬車，載著我，和車廂一堆我的家當、機車，載我到台南報到，當天，他回去嘉義時，我還很怕他不認識路，走錯路，一直打電話回去問，是否平安到家了。

我腦海中，一直浮現過去跟父親相處的點點滴滴，眼淚一直掉，沒辦法，停不下來，一直到快到家了，我調整一下心情，才若無其事的進門回家。

我哭了一整路，這件事情，我一直沒和任何人講過，一直到今晚，我忽然又想起了我父親，我才決定跟老婆講這件事情。

我父親是個很了不起的人，書讀的少，國小都沒畢業，大字不識幾個，但是他卻能憑他和我母親兩人的努力奮鬥，從一無所有，四處租屋，到成為村裡大家公認，土地最多，廠房出租最多，生活富裕的家庭，這期間經歷過的苦難、別人的白眼，外人是難以想像的。

我父親有三個子女，我哥書讀的高，很早就搬到學校住了，我妹妹是個女生，她有她的世界，也沒和父親一起工作過，惟獨我，書讀的不好，倒是有幾分笨力氣，所以從小跟著父親工作，一直到他收起工作停業為止，我大部份時間都跟他在一起工作，到現在，我父親已經走兩年多了，那些和他在一起工作的往事，卻還是時時浮現在我腦海中，我想，我這一輩子，都不會忘記那段屬於我和他的記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