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ol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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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自边疆地区的年轻人 https://m.cmx.im/@lola

抛下繁杂更新的世界

我们坐在财神殿门口,看着底下的梨花一片片似雪,风吹来的时候又像浪一般涌动。也是那一天,他告诉我们,他要去流浪。

我们连一次擦身而过的机会都没有了,尽管图书馆就在钱局街往下,去买雪儿泡菜的那个中午就可能遇到她,可是我们一次也没有再见过。在豆瓣,在微信,只要我不留下任何的痕迹,她也不会知道我曾停下来注视过她。她写道,春日太美了,美得我想大叫,想哭嚎。我想要大声告诉每一个认识的人,它丰盈得我快要承受不住了。我不动声色退出,但是这段话一直留在我的脑海里,直到现在想起来也忍不住大哭。

 

三月初,她正式离职。那天下午四点钟走的,说是去图书馆了,然后很快我就在豆瓣上看到她关注了博物馆学的书单。毕业那一年,她跨考失败了,工作了一年后,她决定辞职再考研。

 

涛从二手闲置交易平台上买的中国中车的工服还没来得及穿,昆明的冬天就已经过去了。他跟我们说,要回家去陪爷爷奶奶一个月,再送一个月的外卖,和朋友顺着滇藏线骑行一个月。我们站在天桥上数过往的车辆,猜车牌尾号。背后是机器的轰隆声,和桥身共振,旧的楼房倒下,道路两边形成巨大的创口。一家石锅拌饭固执营业不肯搬走,在废墟中独树一帜。

 

每当站上那座天桥,我都会开始想家。日升月落,车流不息,这个城市有它自己的节奏。白天我搭乘公共汽车涌进它日复一日运行的轨道,按部就班地去往我该去的地方,然后又被公共汽车送回它暂时允许我栖息的地方,第二天醒来又如预想中那样踏上相同的一条路。妈妈,我好想回家。

 

涛比我勇敢得多,做出那个决定以后,他站在我们中间都变得明亮了起来,天桥上的忧愁因此减轻了一份。他想辞职去读音乐学院,可是家里人不同意,于是他准备去深圳打工,是一家线上音乐教育机构。他的豆瓣相册里有一张图,上面写着:“我会被音乐打动、被诗歌打动,如果有一天我不再被打动了,我就会死。”

 

朋友在微博看到我说深圳,补充道,来了就是深圳人,深圳挣钱深圳花,一分也别想带走。我说我很担心,涛有可能会失望,有可能离音乐越来越远。但是朋友不这么想,他听我讲过涛想象自己六十岁的一天。他说:我觉得他的心,已经离音乐很近了。

 

六十岁的一天是怎么回事呢。有一天自我介绍,附加题是“想象自己六十岁的一天是怎样度过的”。轮到涛的时候,他说自己六十岁时可能不弹吉他了,也许是琵琶。他会提着鸟笼,去山茶花基地玩耍,见到五六十岁的妹妹就吹口哨,为她们弹琵琶。当他坐上轮椅,妹妹就站在他的轮椅后面欢呼,他们一路往下冲。那是他人生中的最后一天。

 

这一刻好熟悉。之前你颠沛流离前途未卜的时候,我和别人聊天时想起你。我自顾自地说,我的朋友们还在流浪,都没有时间坐下来写字。现在,你跟我说自己写得慢,但是越来越具体。“夏天继续开始颠沛,要辞职是我能把这个工作坚持下去的很大动力。”

 

和一些人走散,又和一些从前看起来绝无可能的人重逢。我走到人群中去,和人们站在一起,真切地感受他们,知晓彼此从何处来,又往何处去。

 

一些人停在十字路口,几乎所有的人都停在十字路口。你是这样,我也是。鲈是在2020年和我一起毕业的,当时他已经做好准备要去缅甸当记者,但是之前因为疫情一直没能去,现在报社更是不肯让他去。

 

有天他转发了几家媒体被吊销执照的新闻,说自己有可能会提前失业。那之后,我零零散散给他发了不少留意过的招聘信息。最近是推荐他去昂赛工作站当志愿者,四月就出发,平时会做一些收集整理工作,包括昂赛的地质、动植物、人文等方面的相关知识,还包括实地走访相关人物地点,记录影像、文字资料等。我记得他说过,最喜欢的是去玉树的那次采访。并且能和大自然、动植物待在一起的话,他应该会感到开心。

 

到约定进山的那天,封山的禁令还没解除。我们借口看梨花,坐在山脚一处偏僻的财神殿前打起了坏主意,准备顺着小道往山上走。路过每一处坟,我都在心里告诉自己,也许要道一句歉,也许要祈祷亡灵安息。我不知道,没有老人教过我。彼时心乱如麻,但又无法不在意。

 

他穿过了枯草丛,躲过难缠的灌木,终于抵达最高处,将要越过道路旁的松树丛,却被巡逻的守林员抓住了,让我们原路返回。再路过同一处坟,我合手拜了一拜,心里好受了些。

 

我们又回到了财神殿门口,坐在同一级台阶上,看着底下的梨花一片片似雪,风吹来的时候又像浪一般涌动。也是那一天,他告诉我们,他要去流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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