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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一谈视角转换,游戏的和生活的

在《心灵奇旅》中,你看到主角仰望落叶发现生活细节之美。在《The Witness》中,你亲身体验要察觉周遭世界一花一草的必要性,因为每一颗树上的苹果都是开启机关的前提,每一处错过的风景都会在兜兜转转之后重新发现。而这种「亲身体验诗一般的隐喻」,恐怕只有优秀的解谜游戏可以做到。


《Antichamber》的隐喻视角


在《Antichamber》的世界中,你手持一把朴素的白枪,枪上的转轮里流转着亮色子弹。在这个世界里,即便有了枪和子弹,你也并没有解决眼前的boss—一扇带有机关的门。按下扳机,子弹离开转轮,嵌入在机关里,但并没有填满机关,门依然紧闭。百思不得其解之际,你把子弹打在墙上,构成了一个几近闭合的空心多边形。突然,你发现多边形被自动填满,发射出去的数枚子弹即刻变成了无限的子弹。从此之后,子弹对于你来说不再是稀缺资源,机关也成了顺理成章的坦途。


大学毕业之后,你走上了工作岗位,做着一份还算待遇丰厚,地位体面的工作。但是自从你学会了「内卷」和「躺平」这类潮流词汇,加入了几个微信群看群里的天南海北、新鲜事物和你闻所未闻的生活体验,丰厚和体面都成了相对的概念。你也开始加入人潮,把「躺平」挂在嘴边,把「内卷」纳入微信聊天打哈哈的万能语料库中。虽然嘴上说的轻松,但内心里你还是一直提醒自己,要站直不要躺平,要卷到上面不要卷到下面。在日渐拔高的躺平值和内卷程度的面前,你像一颗干枯的小草被晒到点燃。突然,你听到了一首诗,虽然是白话写成,但对你来讲字字珠玑。从此之后,你不再鄙弃诗歌的无用,生活中也渐渐看不到了躺和卷这两个维度。


视角这两个字我们近些年来听的很多,无论是教育中经常提及的翻转视角,还是政治外交上提到的开阔视角,都在证明视角是值得关注的。但实际生活证明,无论是从老师口中说出的「要转换你的视角,去换位思考」,还是写在外交宣言中的「开阔国际视角,放眼人类命运共同体」,最终真正能把视角扭转的成功案例都是少之又少。就像是把「想办法开门」的游戏规则写在游戏世界的墙上,再把「不要内卷,要仰望天空脚踏实地」做成横幅挂在教学楼门口,对于玩家和学生来说,起不到作用。起作用的,是多边形弥合的瞬间,是诗歌共鸣内心的那一刹那。简而言之,视角转换只有通过自己做事才可以做到。



《The Witness》的隐喻视角


《The Witness》的世界中,你连接电子面板上迷宫的起点和终点,打开一扇扇门,逐步探索世界。有的面板仅需连接首尾路径点就可以开门,有的却需要在连线的闭合区域构成多边形才可以顺利开启机关门。这些规律都是你错了又错,试了又试之后摸索出来的。在你眼中初看起来很简单的游戏规则,连接首尾,却在实际的变化中艰深莫测。


高中的课堂上,老师口口声声保证大学是题海的终点,是幸福的彼岸。在大学的就业指导课上,老师告诉你做好职业规划是你人生幸福的保证。在就业论坛上,学长学姐学弟学妹纷纷肯定进互联网大厂是实现财富自由不可多得的手段。在家庭餐桌前,父母长辈都劝你考上公务员,起码可以衣食无忧。你循着众人的智慧,去追求人生的完美解,路上虽有磕绊,但最终还是稳步上岸。但突然,你发现生活存在更复杂的维度,之前信誓旦旦的标准答案,在现实和比较的放大镜下,显得那么的明日黄花。


有很多现成的语词可以用来形容这类现象,像是「纸上谈兵」「实践出真知」这类通俗易懂的,或者是「迭代」「原生家庭」这种理论建构的。但有一点是相同的,他们都建基于视角之上。但是存在于上述语词中的视角,有一个盲区:把视角从主体抽离出来,甚至企图把完善的视角缝合回对象主体,认为嫁接的视角足够可用。最后,误以为自己胜利在握的我却在实际生活中迷茫失措,以为自己是手握胜券还能输掉比赛的一类人,认为自己是「废物」,需要「躺平」。而另一些我,在电子屏上不断勾画,最终发现了问题的新解,走向下一个出口。



《Braid》的隐喻视角


《Braid》油画般的世界中有一个关卡叫信仰之跃。一开始你可能不知道这个名字意喻何在,漠不在意地走过高台,去收集其余的碎片。但当你需要把手中的碎片组合为章节解锁所需要的完整拼图时,你发现唯独缺了一块信仰之跃。于是你重回高台,在摸索中你尝试跳下悬崖,发现如果能够操纵时间,让自己坠落的路径和毛怪移动的抛物线重合,就能够弹射到对面的高台,从而拿到最后一枚碎片。于是你此刻理解了信仰之跃的意涵,在反复的深吸一口气,再跃入深谷之后,终于成功取得碎片。


面对高中入学率只有一半的这一事实,很多家长都焦虑万分。因为自己的孩子马上就要中考,平时学习不好,成绩也在中游徘徊,在如此紧要的关头,竟然还抱着手机玩儿个不停。于是,家长一而再再而三地和孩子约法三章,明文规定一不准写完作业之前玩儿手机,二不准每天游戏时间超过一个小时,三不准懈怠中考。但事与愿违,孩子经常作业没写完就抱着手机开始探索电子世界,游戏时长超了又超,对中考也是漠不关心。家长见此情况当然不能坐视不管,马上拉着孩子促膝长谈。先是描绘大学生活自由多彩,再是恐吓如果考不上高中就只能去职高技校,或者干脆扫大街,最后可能会上升到游戏化教育学的高度,说要自我驱动才能幸福快乐,培养学习的乐趣才能稳拿高分。在听完这一席长谈后,孩子当下表示我要奋发图强,但往往第二天就又回到了他的常态。最终,只听到家长抱怨孩子不明白家长的苦心。


有很多现成的语词形容上述场景,比如「不撞南墙不回头」和「阳光总在风雨后」,但奈何科学昌明的时代,我们总是想让理论和人生哲理指导生活实践。花钱购买知识付费提供的成功学,或者是在投资理财的群聊和文章中洞察未来市场的走向云云。南墙未必需要撞,成功学也未必能够成功。关键在于,信仰之跃是一种后观的理解,是事先错过,事后回到高台,反复跃入深谷才能真正积累在人的语料库和理解库中的词汇。对于游戏玩家来说,在第一次经过高台之时,即便听再多的前辈经验之谈,也不存在「南墙」和「成功学」,只有在他回到高台寻找缺失的碎片,「南墙」和「成功学」才成为他真正可以看到和理解的概念。不是通过聆听说教,而是通过做事,才能够看到更多。



《Hellblade: Senua’s Sacrifice》的隐喻视角


《Hellblade: Senua’s Sacrifice》里有一处谜题,需要你爬上高地触碰石碑。起初你茫然望着高山发现无路可走,于是只能在山下的溪流和陆地交错之处徘徊。途中你偶遇一处若隐若现的桥,发现人物前进桥就出现,人物后退桥就消失。在反复尝试和观察后,你发现你的视点和桥的中间有一座石门,从石门里面望去桥是存在的,而从外面望去桥不存在。你穿过石门,看到了通往高地的桥,发现了爬上高地所需的梯子,一切豁然开朗。


在生活中,大部分人属于所谓的主流群体。在当代生活的语境下,主流可并非好事,它意味着你想走大家走过的路,考大家都考的试,上大家都视作名校的大学,从事社会普遍认为收入地位都高的工作。既然选择了主流的好,就要承担主流的风险。大家都走的路时常拥挤,大家都考的试报录比悬殊,大家都想上的大学录取分数年年攀高,甚至收入地位双丰收的工作岗位成了所谓清北复交的专属。没有跻身主流的人,成了社会上主流的非主流。在铺天盖地的躺平、内卷、35岁退休的浪潮中,非主流成了抑郁一族,做什么都提不起太多精神。但突然有一天,年轻的Gordon Hampton偶然躺在草地里,听着自然的白噪音,顿悟自己的意志和使命,于是直到今天都在做着自己热爱的事业,拯救世界中日益减少的自然之声。


俗话说「家家有本难念的经」,生活中我们每个人都有困扰。还有俗话说「不幸的人各有各的不幸」,我们每个人的困扰又是不尽相同的。你的困扰在我看来轻而易举,而我的困扰在你看来是自找苦吃。《阿甘正传》里的阿甘说,他妈告诉他生活就像一盒巧克力。我们其实也可以把生活比喻成巧克力盒子,而我们自己就是盒子里面的巧克力。英文也有句俗话,翻译过来叫跳出盒子思考。只要存在于盒子里一天,自己的思想和行为也就只局限在盒子里。即便能通过盒子里的智慧手机,通过穿透盒子的无线电波接收到其他盒子传来的讯息,巧克力也无法借助存在于虚空中的电波跳出盒子。可能只有巧克力主动撬开盒子的漏缝逃离,或者改变自己的形态化为液体流出盒子,走过那扇豁然开朗的石门,巧克力才能真正改变自己的命运。


解谜游戏呈现诗一般的隐喻


相比读诗的人,写诗的人所付出的成本无疑是更大的。因为写诗的人耗尽了独特的生活经历和顿悟的生活感受,而读诗的人只需要花费一些时间和精力就可以领略到其中风采,有幸者甚至还能把诗歌和自己的生活产生关联。解谜游戏则更是如此,制作团队赤物资人力打造虚拟世界,以肉眼可见的形式呈现诗歌的隐喻,并设计出足够诱人的游玩机制,把隐喻和游戏机制融合,最终让玩家亲自体验到隐喻。


生活中受制于各种因素,我们往往自知视角转换的必要,但很难真正做到。多亏了市面上的优秀解谜游戏,我们可以暂时心无旁骛,让心流引着我们体验视角转换的美妙,甚至能在放下游戏之后对现实生活产生一定的启发。在《心灵奇旅》中,你看到主角仰望落叶发现生活细节之美。在《The Witness》中,你亲身体验要察觉周遭世界一花一草的必要性,因为每一颗树上的苹果都是开启机关的前提,每一处错过的风景都会在兜兜转转之后重新发现。而这种「亲身体验诗一般的隐喻」,恐怕只有优秀的解谜游戏可以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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