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晦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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讀故小記(八):鷺鷥

緊盯結構,大談結構,等於是暗地裡相信——希望不是迷信——:故事給人的愉悅感,是出自結構上的某種本質特性,或者說大量好的故事可以歸結到少數幾種高階結構上。這真是非常喬姆斯基式的思想。不過有時想想,事實未必如此,蓋有些故事似乎很難複製。

《十日談》裡有一個鷺鷥的故事(也是全書我認為最精妙的一篇)。一個男僕和一個廚娘調情,廚娘說,如果愛她,就把主人午飯中的鷺鷥給她吃一條腿。男僕把腿給廚娘吃了,待到上菜,主人見鷺鷥只剩一條腿,遂詰其故。僕人理直氣壯說,“鷺鷥本來就只有一條腿”。主人氣極反笑,說難道我沒見過鷺鷥麼,因和僕人同赴河畔,見三五鷺鷥獨腿站立。僕人說,您看,眼見為實。主人道,“鷺鷥站立時固如此耳”,於是“啊啊”大叫幾聲,鷺鷥皆驚飛,顯出兩條腿。主人說,汝知罪不?僕人說,“然而吃飯時,您並未‘啊啊’大叫幾聲呀,否則那鷺鷥也會顯出第二條腿的。”主人大笑,遂置之不理。

這個故事,大抵是某閒人觀看鷺鷥而自然想到。它的結構就是鷺鷥,或者說這個故事是專屬於鷺鷥的。硬要分析,也可以分析出一種結構,即:某物在環境甲裡有兩種狀態的變化,從而造成一種錯誤類推,誤認為該物在環境乙裡也有這兩種狀態的變化。但是,我既然認定是某閒人觀看鷺鷥而想出的故事,便願意忽略結構,而去重視結構的實際“內容”。須知道,同構的故事也有高下之分,很顯然,就分在具體“內容”上面。構思往往是從“內容”開始的,寫小說因此而有趣不是嗎。

此外說兩句題外話。這個故事末尾以“主人大笑,不了了之”作結。《古小說鉤沉·笑林》裡面有一則說,

楚人居貧,讀淮南方,得“螳螂伺蟬自障葉可以隱形”,遂於樹下仰取葉。螳螂執葉伺蟬,以摘之。葉落樹下,樹下先有落葉,不能復分別。掃取數斗歸,一一以葉自障,問其妻曰:“汝見我不?”妻始時恆答言“見”,經日乃厭倦不堪,紿云“不見”。嘿然大喜,齎葉入市,對面取人物。吏遂縛詣縣。縣官受辭,自説本末,官大笑,放而不治。

最後也來了個大笑而不理。以“結構主義”眼光視之,此為故事收尾收不乾淨,強行結束。然此是一種“政治”的結尾。“政治”乃就廣義說,大抵人之不理性皆屬於政治。故事有好的政治元素,是其了不起處。

這個拿葉子隱身的故事還有些可談,留待下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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