yellowhea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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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多事若不寫下來,就像沒發生過。做為寫字維生的人很少寫自己的事。但我想在這裡試試。在遺忘之前,寫下我想記住的那些人、那些事,尤其是人生至此,動念就會一秒落淚的事漸多。或許寫下來,就是最好的 closure? ----那些我絕不願他們如霧般消失的人與動物與記憶。

七日書day1: 勝四

(编辑过)
它還在。但無法再回去了,其實。

我的靈魂應該有小一塊留在那裡,山那邊的木瓜溪旁的我們的小農莊。你說要取名「勝四農莊」,因為你來的那個村裡,小學裡的老師大半都你親戚長輩,會幫你跟父母報喜:兒子考試第一名。「全班統共才五個人。」你說。

勝四裡,有我們養的一群狗--其實大部分是你的,是村裡人送你的小德國狼犬,長子叫zolo、次女是futa。呵呵,這是用你吃的抗鬱劑zoloft命名的。是我的點子,為狗們取名字,是我的特權。

狗們和藥,都讓你開心。

zolo小的時候,耳朵是站不起來的,看來不似神氣的德狼,倒像是小土狗兒。原主人說得用膠帶幫忙耳朵豎起來,但它老是扶不上牆。

我每周末搭飛機到島的那邊找你。你新得小狗那天,竟牽著小zolo來了機場。好神氣啊,牽著隻小狼犬,是我們的。我們由台北來到H縣開始周末相聚的新生活,因為你在這裡覓到教職。但若能預知後來的一切,我們本不該來的。

我們不太有鄰居,四周只有很多很多的田,及很大的天空,抬頭就見中央山脈。你研究宗教,石頭公和英國stone henge,於是堆了許多石頭堆,村人以為是什麼奇門遁甲,也跟著堆。我們挖井、種樹、栽花,嗯,鄉居生活如果沒有那麼蚊子、或是常在廚房裡慢速賽跑的馬陸,會比像想像中再浪漫一些。

向農改場要來雞冠花的種子,我撒著撒著,為了趕蚊子,手中細得像沙的種子就這麼全撒了出去,自由落體、無處可覓。日後冒芽的雞冠花於是全擠在一起抽長,茂密得像紅色森林。

狗口不斷增加,來了拉不拉多、黃金獵犬,甚至連哈士奇都來了。有次拌嘴,你嚴懲我:「我要剝奪你對狗的命名權!」

台北我的貓獸醫問我要不要收養一雙混血的梗犬,好啊,我也要宣示主權,「小拉」跟著我飛去勝四。

有時熬夜寫完稿,天亮了,小拉陪著我走出書房,走進園裡的薄霧中。心裡好滿----這就是幸福吧。我想。

晚上的散步,狗們飛奔,到了收割後田,長腿大犬一溜煙全下田玩耍,跳上躍下,短腿小拉爬不上、跟不上,我得抱他上來。

村子裡的狗都是養來看家護田的,都兇。futa和其他狗飛奔應戰,alfa 狗zolo卻好整以暇,一旁便便,完事才去圍事。

這村原是胡台麗老師拍老兵劉必稼「石頭夢」的田野,數十年後再拍續集,到村子裡廟口巡演給男主角和村人看,見了我們好開心。我們已是村人,跟著看、用粉紅色塑膠碗喝廟方準備的麻油雞湯。

片子裡也少不得拍了村子裡的狗們,在片子裡汪汪、汪汪叫。在廟埕等著雞骨的村狗本尊,分不清那是電影裡的狗叫(的確可能是他們朋友的叫聲啦),也忙著回吠,汪汪汪汪汪汪。布幕上下吠成一氣。

我的小田地種了桑椹,我們也無暇採栽,村裡的婦人會自動來摘,「毋挽無彩(不摘可惜)啦。」落果滿地,狗兒也吃,卻一一醉倒,原來桑椹落地發酵成酒了!

多年後,看到瑞典新聞,碩大的麋鹿吃了林裡發酵的蘋果、莓果,醉酒闖入商店。我讀了一遍又一遍。

我想念狗們。想念我們。想念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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