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果
草果

记录者和讲述者 / 21岁

(二十三)不能依恋,哪怕前面雾雨连绵

Hi,好久不见。

好像是以一些微弱的力气回返。今天好累,没什么额外的力气再工作,索性上来随便写写。

前段时间回了东北老家,那之前先去姐姐那呆了一阵子。我说不上来和姐姐在一起的感受,我们似乎都在尝试寻找那种疏离中透着关心的平衡。并不完全接近,也常常不能顺遂到一起,但是仍然彼此亲密、有的分享、也有付出和关怀。

姐姐那边仍然一地鸡毛,在打离婚官司了,钱上的窟窿很大,她很累,我都知道的。

还算好消息的是我的申请那边算是顺利,已经收到了一些带有足够薪资的offer,足够支撑我未来几年的phd生活,这让我觉得尤其幸运。只要开始读博,基本今后的生活就进入经济独立的阶段了,一种对家庭的新的脱离。

姐姐家的孩子让我隐隐透出一些对他们发展的担忧,但无论如何也不算差,姐姐目前精力有限、各种事情的拉扯常常分身乏术,我都可以理解。

回家和妈妈呆在一起让我意识到自己对妈妈有解放天性一样的依赖感。我喜欢妈妈,喜欢和妈妈呆在一起,喜欢出门时握住妈妈的手,喜欢窝在妈妈身边睡觉。我爱她,我希望她好好的,希望她开心。妈妈常常不开心,有时我和她一起构想没有我的生活,在没有我的生活里,她将面对一个欠了一千多万债务被家暴离婚带两个孩子的女儿,和一个家暴她压榨她身患肝癌又对她不心存半点感激的配偶。我能感觉到我对妈妈的重要性,我给她那些人前炫耀的资本:我的成绩、金光灿灿的未来、懂事、诸如此类,让她在那个小小的市里也算有的吹嘘。

如果自打一开始我没有出生,妈妈今日的生活会是什么样子的呢。

如果自打一开始我就没有出生,对我也没什么分别吧,只是从来不曾存在这样一个开始了而已。

回家这些天一共也没和爸爸说几句话,更多时候我都不想和他说话,和他说话只让我觉得不安和局促。我又太明确地感觉到他对我的爱,无论他如何消磨、不满、怨怼、咒骂妈妈和姐姐,都不牵扯上我。也只有我未来的学费开支可以稍稍牵制一些他对于换肝的钱的渴求。我至今仍然无法明晰自己该如何面对他,面对这份唯一的牵制,妈妈和姐姐仍然会利用这部分牵制,也撺掇我和她们站在一起,我诚然也是这样做的。

爸爸或许也察觉到我对他的疏离,也于是很少和我说话或者找我,他只是在我离开前一晚唯一一次上楼和我随口说两句,妈妈在旁边坐着一直在尝试打断他或者终止他和我对话,妈妈最后焦灼而坐立不安地反复起身,她讨厌爸爸,也讨厌爸爸面对我的时候,她不希望爸爸和我说话,或许也是因为她觉得我也不希望爸爸和我说话。但我不知道,也许我确实吧。

之前去日本给全家人求了御守,也给爸爸求了一份,求了身体健康的御守。他拿到之后一下子沉默了,一言不发地下楼。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但是我一下子害怕,害怕他会不会觉得我希望他长寿,于是就更想要换肝,害怕妈妈和姐姐会不会因为我这一份给爸爸的小小的礼物而由此遭殃,继续遭遇他的盘算和压力。一点点小事都开始让我觉得自己像个罪人,这个家,真是好混乱啊。

好想大哭,我有好多话想说,好多话没说,好像又开始觉得很痛苦,距离上次梳理家里的事情也已经过去太久太久了。

这次回家对于我的狗相关的事,我只字不提。我没有问过它的尸体找到了吗,它的东西还有留存吗,什么都不问。妈妈或许也觉得我不问是因为忘记了,其实也不是因为忘记,只是开始不敢提,我不知道我提了她们要如何面对,这多让她们难堪啊。大人好像都这样,觉得只要事情不提就会慢慢被忘掉。我觉得自己没忘,或许其实也忘记了一点。

我怎么会觉得这么痛苦呢,宝贝,为什么呢。明明一切都好,我有了一个很安定的未来,生活忙碌,身体健康,妈妈和姐姐的身体也健康,只是家里出了一些我无法解决的事情而已,怎么会每每想起都觉得这样痛苦呢。这份痛苦是不是必然。

我猜妈妈昨天下午可能又挨爸爸的打了,我不知道。今天早上接到了另一所学校的unofficial offer,很开心就和妈妈打电话分享了一下,当时就觉得她脸色不对。上午上课突然接到姐姐的消息,问爸爸有没有找我,然后和我说,不管爸爸问我什么都要说不知道。我才知道妈妈昨天非常匆忙而迫切地离开了家,妈妈没有告诉我们她突然离开的原因,爸爸四处找她,估计是因为他们又起了什么争执。

是啊,又过年了,该到他们天翻地覆的时候。

爸爸是个彻头彻尾的懦夫,他从来都只是抽刀向弱者,他打妈妈、打姐姐、打我,可是倘若妈妈挨了别的男人的打、姐姐挨了别的男人的打,他都只会袖手旁观。现在如果他和妈妈互殴谁打得过谁呢,我不知道。

不知道妈妈怎么样,我也不敢问。不过如果爸爸这几天死在家里,其实也算好结局吧。妈妈不在家,如果他病情突然恶化也没有人可以报医。我现在认同,如果爸爸死掉,对这个家是一种解脱。这是我必须要承认的事。

只是还是会难过吧,即便心里都是这些复杂的说不上来是不是爱的东西、即便不沟通、即便不认同、即便恨,即便如何如何,这份血缘的脐带和他对我留存的牵挂总也让我添了几分舍不得。爸爸不爱妈妈、也不爱姐姐,他唯一可能稍稍有些爱我。这让我恐惧,如果他像不爱姐姐一样不爱我,或许我此刻也不会这样煎熬。这份爱对我究竟有什么用处呢,一种虚幻的、一厢情愿存在的、因存在而无法视而不见的、令我饱受煎熬的爱。

总都是糊里糊涂的,我想不清楚,希望妈妈和姐姐开心,希望她们平平安安的。我感激自己拥有的一切,我已经很幸运了,失去的所有都是我的应得,无论有什么苦难的遭受,尽可以降临给我,希望妈妈和姐姐能更早到更好的生活里去,也希望我更早能有足够的能力带她们去更大更好的世界,离开那些狭隘而粗暴的关系。我想分担她们的压力和痛苦,如果可以,我希望痛苦更多降临在我的身上,我还年轻、还有一些本钱,我可以承受更多。她们的生活已经苦了这么多年,好想她们可以不这么辛苦了。这所有一切来自于我真心的发愿,我真心地想这样祈求苍天。

今天上来写字其实是因为今天好累,一下子又没有力气了,感觉像被抽干了气的气球,我在这些时候好像会觉得恨铁不成钢,觉得,生活已经这样艰难了,你怎么还要因为劳累而停下。我还是害怕自己停下,害怕自己不再有那一口永远不倒下的气撑着了,害怕自己做不到,害怕自己不能在27岁时tenure-track,害怕自己不能成为厉害的女性科学家,害怕自己不能带着妈妈移民去加拿大或者欧洲,我害怕。

我承诺了那么多,又怎么会不害怕。

我是坚毅果敢的人,想要的都会实现的,别怕宝贝,想要的都会实现,就像你拿到EPFL的offer一样,命里该来的都会来。

突然在想很多事是不是我给了妈妈启发,像是这次她的离家出走。这样说其实不准确,对我和姐姐来说,妈妈在的地方才是家,爸爸只是一个最好可以被刨除却又不得不存在在那的人。我想起那时和妈妈聊到,如果不是因为肝癌,爸爸这种人是一辈子都不会受到惩罚的,他会永远在家庭里耀武扬威,家里的人还要故作一番平和的景象给他。即便他现在病重、体力不支,我和姐姐仍然某种程度上不敢忤逆他,仍然要维持给他一种梦幻般的父慈子孝的景象。妈妈听到我说这些之后稍稍沉默了一点,这会是妈妈对爸爸做出的割断的惩罚吗。如果妈妈不在家,爸爸也就失去了对我和对姐姐的全部联系,他将对我们的近况一无所知了。

好像又觉得虚弱了,没有力气生活。一切都是很好的宝贝,没什么可抱怨的,你有很好很好的生活,乖。

知道你累,常常觉得没有力气,也答应我,慢慢做一点、再做一点,好不好。时日无多,青春只有这几年,你还有很多很多要实现。所有疲惫我都知道,没有支持也好、自己一个人也好、最近没有见朋友也好、昨天去喂小猫没有见到小猫也好,一切都好,稍稍有些俗套的来说,一个人也要像一支队伍的吧。

我们都知道的,未来在朝着你梦里的模样靠拢,这是你过去四年不断努力的结果,你没有退路辜负自己、也辜负妈妈和姐姐。或者我也不该这样说,你有退路的,你永远有,可是你会这样选吗?你真的可以选择那条退路走吗?谁的生活又不是这样硬着头皮走下去的呢。

时隔很多年,心烦意乱还是在听李逼和小毛的歌,“不能依恋,哪怕前面雾水连绵”。没有人会让我停下的,我必须这样走下去。必须、这样走下去。

爱你宝贝,我知道的,你什么都不怕。

我什么都不怕。




ALL RIGHTS RESERVED 版权声明

喜欢我的文章吗?
别忘了给点支持与赞赏,让我知道创作的路上有你陪伴。

加载中…

发布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