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果
草果

记录者和讲述者 / 21岁

Random


有时候没来由地,脑袋里只有很简单的几个字,“I feel weak”。

我无法形容出更多,只能尝试拿出一张纸梳理这种虚弱从何而来:

是因为不能处理的那些事情吗?被误解、被冤枉、被以最坏的姿态揣测和预设、被冷眼皱眉不耐烦地对待。这些难道不应该早就习惯吗?接受人本身的多样性,明白人们从来不该以善来预设他人;信任、尊重和友善从来都需要你自己通过时间争取,你曾经所侥幸获得的一切来自于不设防的人们所制造的偶然。

是因为疼痛吗、手臂擦伤的疼痛,一弯曲手肘就提醒你,夜晚里被疼醒又昏昏入睡。可你难道不以此为荣吗,你骄傲地同人说这是你劳作的勋章,你早遇到过更多更剧烈的疼痛,这些擦伤至于让你难过吗。

或者是因为period,因为炎热天气里的中暑,因为冷风吹拂后吃药也没能管用的头痛,这些让人虚弱吗。或许。​可是这些生理层面的因素为什么这样强烈地影响你的心理状态。

你在纸上写,“我想离开,我要回家吗”,转瞬又在纸上批注,“可是我现在没有足够的力气面对回去的生活”。然后被说服、就此作罢。

I feel so weak. 在这种状态里,不愿意承受更多。

下午坐在电脑前面改论文,已经改过很多很多遍、很多很多遍,望着帮我提意见的合作者在comments里写"i have mentioned this for many times",一下子好失落,好像被放飞了气力的气球,伏低在桌子上不知道要怎么起来。我很笨、很多事情都记不住,常常要被反复提醒,被反复提醒也时常记不住。(好崩溃,这一篇本来是写在公众号的,可是写到这里想到如果姐姐看到这,大概会觉得,“是的,你就是又不靠谱、做事又不上心、又笨,这都是你的问题”,然后好崩溃,于是准备发在这里了,好崩溃,她永远在责怪我) 我适合做研究吗,我想要的真的是那个长长的paper list吗,那些所谓的智力优胜者建了大的lab拿到很多best paper award收到很多funding手下有很多学生四处给talk做演讲,然后呢?这一切不无聊吗?这一切谁在意呢。我不知道,我没有答案,我只是很困惑、很怀疑,more and more often。

在人类科技和道德水平发展存在巨大的gap面前,在我本身并不能认同科技进步的时候,更何况在这一切是否是“进步”都有待商榷的时候,选择变得很迷茫。要告诉自己“不要想太多吗”?要不假思索地疯狂地冲进斗兽场里和陌生的困兽角斗吗?我应该停下发问而走到黑吗?我可以停下吗?我早都没有停下的选项了吧。

好害怕某一天我走到人生的半路回头仍然想不明白这些问题,像从前的某一天也是在改稿子的某一瞬突然愣在人满为患的图书馆里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真的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我真的要未来很多年都做这个吗?人们真的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呢?大多数人都是不知道的吧。

“她停下脚步站在人群中央/双手空空/像大梦初醒”。

最近尤其怀疑很多事情,走在中环的路上看着步履匆忙光鲜亮丽的人们三三两两的走过只觉得无趣,彻头彻尾的无趣。我从来不喜欢也不期待那些,我不期待富足的精英主义的日子,那种造作的表象尤其显得荒唐。我背帆布包,在人群的流动之间吃饭团,看着路过的人们,觉得又窒息又自由。生活好像一场无聊的大型过家家,明明荒腔走板,人们彼此还偏偏掩护配合,生怕揭下了最后的遮羞布。那群步履匆忙的人,他们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在虚弱的时间里,我总在尝试找些让自己能不这样虚弱的方式。更多时候和从前情绪病发作一样没有力气牵动面部肌肉,整个人似乎冷起脸来,其实也没什么别的原因,我并不希望将情绪外显,只是很多时候没有力气做和平时一样的事,披上和平时一样的外壳。

晚上去看《无法离开的人》,讲台湾绿岛和白色恐怖,看的过程中一直在思考在历史的宏大叙事面前,个人的生活经历究竟占据怎样的位置,又想起谢丽华形容她眼中的女性主义发展史,“女性主义发展历史是由一个个女性构成的”。我不该用更宏大、更压迫性的历史泯灭我自己对于个人生活叙事的感知。我的生活始终紧密地和hierarchy、patriarchy、社会精英主义,很多很多宏大的社会问题联系着。它们从不独立,人和人在这些维度上也从来都不独立。所以它们都有存在和生长的必要,在历史维度的“大巫”面前,它们不是不值一提的“小巫”。

更多时候我觉得最悲哀的事情在于,我所拥有的全部力量似乎都来自于一种对于成为“冒充者”的信念感。无数无数遍地和自己说“我是勇敢的人,我什么都不怕, 我可以保护我想保护的人,我可以很好地保护好我自己”。好像一个自我传销组织,通过一遍遍地重复那些口号来尝试让置身其中的人们和我自己相信。于是可以和人表达我对自己的认同,学习那些相信自己的人如何处理事情,模仿她们,从笨拙到煞有介事。

可是这一切并不能来自一个稳定的内核,而像是一种先画出硕大的外形,再偷偷摸摸地向内填充自己的骨架,我生怕人们发现这一切是装出来的,为了不穿帮,只能在同时更努力地加固自己的内核。像一场失败后慌张找补的整形手术。

假作真时真亦假,真作假时假亦真。

事情的转机在哪里呢,生活是否存在这样一个转机,我此刻是否正在这样的转机之中。虽然最近仍然会沮丧和崩溃,但是对自己的怪罪少了很多了,我很多时候可以更多理性思考自己过去的决策的合理性并不以后验的结果惩罚自己。只是这一切无法在潜意识之内发生,是我必须主动思考才能产出的结果,也算是正在缓慢复苏的一种感知。

最近听彩虹的《声部介绍歌》,总会被“天空会下雨,可是磐石无转移”这一句打动。生活各自有各自的困难,希望睡醒之后的明天有更多力气面对生活。希望可以早早把手里的稿子改完投出去、希望可以拿好手里的东西不要总握不住就摔在地上、可以不要摔跤、不要头痛、擦伤可以慢慢愈合、遭受恶意和冷眼也可以安定而不崩溃、可以少一些在冷风里四处迷路、可以内心温暖舒适而不害怕、希望在大世界里有不令人担忧的巢穴可以回返、希望怀疑的事情可以慢慢找到喜欢的答案。

想要的这么多,上天会惩罚贪婪的人的吧。如果只可以选一件,我希望自己能有更多力气面对今天之后的生活。

晚上在湖边的黑里坐着,春天水波涟涟,总有像石头一样坠落在湖里的冲动,“吧嗒”一响就消失在湖水里,也不扑腾,像没出现过那样消失,无比浪漫地为湖水的堤岸增加一点点聊胜于无的高度。我看见若有似无的鸟从黑的光里掠过暗夜的边际,从东飞向西又从西飞向东,重叠又起伏,盘旋着不停。远处的灯光映照在湖水上比日光还灼眼。

我坐在这里吃过无数个黑芝麻包、看过无数个草尖上的无数颗露珠、望过无数次的清泉如同天上虹,听见人亲密地牵手走过仿佛细密的大网包裹在湖面和仓皇的树枝上。

我在哪里呢。

我或许不在这个春天,我在已经过去的很多很多个春天里没有脱身,或者随便什么季节, 或者随便哪个年代,或者随便什么地点,我未曾离开的某些时间和地方。

图书馆的夜晚似乎有冷风吹彻,头疼加重,事情桩桩件件涌上来只觉得无法思考。知觉和意识有麻木的现状,睡眠会是答案吗,无数个平凡又短暂的死亡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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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想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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