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果
草果

记录者和讲述者 / 21岁

(七)错乱之爱

我躲不掉的,姐姐,我知道。

最近又犯了焦虑症,加上最近几天被迫淋了好几场雨,常常头疼欲裂,睡到一半被头疼疼醒。昨天晚上梦到去听木马的live,谢强唱《果冻帝国》那张专辑,在《美丽的南方》里唱只此一句的“你是我错乱之爱”。

我觉得我和姐姐都是被诅咒的小孩。

其实我不记得姐姐结过几次婚,好像是两次,好像是三次,也好像是四次。真的记不清楚了。她是有一个小女孩的形象在的,她会被爱感动。可同时我又觉得她像《牯岭街少年杀人事件》里的小明,男人和爱都是她生活里不得不使用的工具,她懂得如何运用他们、驯服他们,像牧民驯服马匹。

姐姐第一次结婚好像只持续了一两个月,总之非常短暂,结了婚,几十天之后就直接告诉家里人离掉了,我也不知道原因。

那之后我知道的她的第二个结婚对象也差不多,在一起,介绍给家里,但是分开了。我不记得他们有没有举办过婚礼,大概也是七八年前的事情了。

后来她遇到了她现在的丈夫。

刚在一起时,他们一起回家见父母,这个男人很会装。我曾经以为他是一个非常善良耐心的人,可以包容姐姐的脾气。他看起来老实、忠厚、总是笑呵呵的,一副与人为善的样子。

可是姐姐无法逃脱她的命运。在她生了第一个孩子之后不多久,这个男人就开始家暴了。我不知道那是不是她第一次挨打,但是我记得印象里我知道的她第一次挨打时的样子。

前一天我们出去买东西,我看到了好可爱的厚厚的袜子,奶蓝色的底,边缘还有白色的毛茸茸的花边。我和姐姐一人买了两双。

第二天我再见到她,脚上就套着那双袜子,前一天新买的,破了个大洞,连带身上的衣服和裤子也破了。她躺在沙发上手挡住眼睛,爸爸妈妈和那个男人在一旁站着,我才知道她挨打了。

那双袜子是那个场景里让我最难过的事,美好的、新鲜的事物突然变得破烂,像她一直以来的生活,不停被摧毁;像她一直以来奢求的希望,不断被粉碎。

她要离婚,下定决心。

可是离婚是困难的,比我们所有人想的都困难。和所有剧里演得差不多,那个男的和姐姐说如果她敢离婚,他就杀了我们全家。后来我们都躲出去住。姐姐那段时间的状态很奇怪,出了很多事,但我从来看不出她难过,她会和从前一样,看起来似乎什么都没发生。可是我知道她承受的都是太多太重的事情了,于是有一天,我和另一个亲戚带她出去唱k。

我记得她那天唱的《容易受伤的女人》,可是我从看不出她容易受伤,她很少让我看见她的情绪。

那天刚回到家楼下,就接到妈妈的消息说出事了。

当时我们全家躲出去住,还带着孩子。那个男的突然找上门来,当时家里只有妈妈在,男的不由分说要把孩子抢走,我妈妈死死抱着孩子,可是她接近六十岁,怎么可能抢的过一个强壮的成年男性。妈妈跪在地上,抱着那个男的腿,求他不要带走孩子,可是男的说,如果不让他带走,他就把孩子从二十楼扔下去。

最后孩子被带走,妈妈瘫坐在电梯外面哭,姐姐回到家,见到的就是这一片狼藉。

我没看见这一切,只有从她和妈妈很久之后的闲谈中拼凑出那天发生了什么,因为那天姐姐没有让我上楼,我再回到家时一切都已经归于平静。只是那天深夜姐姐安顿好家里就出门了,很晚都没有回来。

她回来时,整个人疲惫至极。

那次离婚没有离成,她和那个男的做生意要用很多钱,和我哥哥借了九百万,姐姐宁愿不要孩子、独自还债,也要离婚, 但是没有离成。那个男人以各种借口推辞去离婚登记处,姐姐和她耗了很久很久,最后还是表面上重修于好了。

为了不离婚, 男人提了各种无理的要求,拒绝还债、共同财产一分不给姐姐、孩子归他,各种各种。而为了离婚姐姐什么都答应,所以她曾经以为自己再也见不到孩子了,当时她最后的愿望就是和孩子拍一组写真。我陪她一起去,拍完我们出去吃冰激凌,她就那样看着我年幼的小外甥一脸快乐地吃冰激凌。

我在旁边看着这一幕,看着她眼里疲惫的幸福感,看着她即将灰飞烟灭的幸福,我好心酸。

但是这都没有离成,因为人们往往难以想象“人”的恶,也难以想象男性所能达到的恶。我恐惧这种恶,恐惧男性,因为我看不清他们,我不知道如果我在我的青春年代遇到一个我爸爸那样的人,或者姐姐现在的丈夫这样的人,我会不会看清他们。我觉得我看不清,所以我恐惧,恐惧命运。

妈妈也曾经和我回忆她发着高烧时爸爸在外面赶工到一半还会进屋子里来给她掖被角,可是这能说明什么呢,该挨的打一顿也没躲过。

大概是一年多前,我和姐姐单独在车里,她对我说了一番类似诅咒一样的话,她说“乐乐,我们就这样的,我们结婚不管怎么躲到最后都会找到像爸那样的人,是命,逃不掉的”。

我当时刚满十八岁,这番诅咒一样的话直到现在都会不时回荡在我的脑海里。这似乎让我永远无法爱。

我躲不掉的,姐姐,我知道的。










ALL RIGHTS RESERVED 版权声明

喜欢我的文章吗?
别忘了给点支持与赞赏,让我知道创作的路上有你陪伴。

加载中…

发布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