昼寝堂主人
昼寝堂主人

盲人騎瞎馬,夜半近深池。行到水窮処,坐看雲起時。

汉堡市议会大楼上的拉丁文

继来者谨以尊严守护由先辈争取而来之自由。

Hamburg的市议会(Rathaus)大楼上有一句拉丁文。周末在城市散步,看到了就拍下来。我最早在北大跟一位荷兰的老师学过教会拉丁文,疫情前也去过罗马的Accademia Vivarium novum短期学过古典拉丁文。但长久不用还是忘记了很多。于是问了下精通拉丁文的朋友,这个怎么parse,然后基本可以读懂了。Libertātem quam peperēre maiōres dignē studeat servāre posteritās. (Let posterity strive to preserve worthily the freedom that the forefathers brought forth.) 其实拉丁文的形态和句法框架跟梵文蛮像的,交给ChatGPT去parse也基本都对,但是让ChatGPT标长元音就错的很多。拉丁文能够表现的许多东西英文是表现不出来的,比如这一句在拉丁文里可以把Libertātem (acc. f. sg. freedom) 提到句首表示强调,中文、英文、德文就无法做到,因此拉丁文有其独特的意义。

今天也有一位我在德国这里认识的波兰朋友给我发来祝福,对我说了许多波兰历史上对民主的镇压。我觉得我们这一代中国年轻人是不幸的、也是幸运的,不幸是在于:我们的少年阶段,中国是一个和平、繁荣、高速发展、相对开放的国家,等到我们的青年时代,中国开始步入独裁、封闭,未来即将开始动荡。幸运的地方在于,中共这种高压维稳+高速发展的模式即将难以为继,而外部、所有的西方国家都在反思过去的对华政策,都在期待中国发生变革。只要我们勇敢一致地争取自由,团结香港、西藏、东突的力量,再尽力游说日本、台湾、美国、欧洲的媒体与政治界,我觉得我们这一代年轻人,绝对是有希望做到一些太平年代的人做不到的事情。在历史上,并不是每一代人都有机会做这么大的事业。未来的历史书中,我们这一代人是有可能成为这句拉丁格言里的maiōres (nom. m. pl. forefathers )。

我不禁思考我们的maiōres (forefathers) 再做些什么呢?当我看到如今中国即将面临剧变,而海外的华文群体吵成一团的时候,我常常感觉自己身在晚清——孙文的共和派与康梁的立宪派在海外吵成一团。中国的读书人向来有“以天下为己任”的传统,但是100多年过去了,中国到底是进步了还是退步了呢?小粉红与中华纳粹主义者当然会说:“中国是进步了。中国从积贫积弱的东亚病夫,变成了世界第二大经济体,习近平能够掌控的资源比美国总统还多,是世界上最有权势的人。”但真正的有识之士会说:中国是退步了。中国越强大,中国人就越贱,中国政府镇压起中国的民主人士就越是凶残。清末时尚有湘军、淮军,尚有农村基层的宗族组织,上海到香港有一系列的租界源源不断地传入西方现代思想,长江是国际水道,西方秩序可以直接传入中国内地。现在这些都没有了。上海没有了,香港也没有了。清末的中国,确实是积贫积弱,现在中国强了,却陷入更大的困境。如今的中国人比清末时更加愚昧,而且狼性爆棚,狂吠撕咬。看看微博上那些疯狂揭批“汉奸”的景象,真有人间地狱之感。这一点,茫茫中国大地,唯独少数有识之士能够看得清楚。

我想起以前我读陈寅恪先生的《寒柳堂集》,其中不过十几篇文章,但每篇都是泣血之作,一种在历史深处弥漫的孤独感、迷茫感、沧桑感跃然纸上。其中的《读吴其昌撰梁启超传书后》作于1945年,那时中国刚刚打赢抗日战争,正是一片欢呼雀跃的时代,陈寅恪却说:“盖验以人心之厚薄,民生之荣悴,则知五十年来,如车轮之逆转,似有合于所谓退化论之说者。”陈寅恪先生看透了中国形势的“退化论”,正如张爱玲所说:“已经在毁坏中,还有更大的毁坏要来。”陈寅恪写下此文时的孤独感,我想我可以体会一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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