負值時代的教育視角

一個一家三小都在家教育到考大學的朋友，最近和我閑聊説到他們家老三的情況。女生，14嵗，已經學完了微積分並考了好幾項 GCSE 的好成績（GCSE 是英國高中畢業的體制内考試），拉很好的小提琴，喜歡讀歷史，我也挺喜歡和她聊羅馬帝國的八卦。

他説，有一家新成立的私立中學在考慮給她獎學金，我的這個朋友和他太太也願意一試，這所學校强調自立自學，重點是學校和家長的近期目標非常志同道合：學校當然是希望藉著好的生源和優異的大學升學業績打開市場，所以願意透過獎學金的形式免學費還額外給予這些好的生源以獎勵；而在家上學通常的出口和時點也都在大學入學考試上，有更多資源去助力，何樂不爲。而獎學金則變成一個市場交易機制下雙方利益交換的一個反轉：即回到標題的“負值時代”這個關鍵詞上。

這個概念雖然一直以零星的個案在不同的產業和場景裏存在（例如，美國大學的獎學金體制），但大範圍打破民衆認知，以“毀三觀”的規模發生，應該還要感謝當下2020年全球的肺炎疫情。

4月21日接近凌晨，即美國市場交易正進行的如火如荼，原油價格跌到接近0塊錢美金。許多玩家以爲這正是入場抄底的好時機，誰料到結局是價格跌穿0塊錢，繼續跌到負區間的37塊才罷休，於是之後許多論壇上進行了類似以下截圖的有血有淚的討論：

背後的金融原理簡單來講，就是因爲當下的疫情和全球性閉關封城，許多市面上的原油無法消耗掉，導致存儲設備用盡，依然無法安置每天繼續多生產出來的原油，而許多買家原來只是打算炒作，買進再賣出賺差價，完全沒有實際存儲原油的硬體設施，所以儅合約需要在4月21日交割和接收實體原油的時候，不僅再低的價錢也賣不出去，還要倒貼37塊錢請存儲機構和油船去接收實物。

規模較小的還有類似的電價，最近也在歐洲風電和太陽能發電較發達的地區出現短暫的負值，可以理解成發電廠或者電能供應商在短暫的時間裏需要給錢給用戶或者原來的“買方”來消費他們的電能。

油價和電價因爲和我們每天的生活息息相關，出現負值是一個震撼很大的認知顛覆：可以腦補一下類似的場景，下次去加油站把車加滿油，然後加油小弟跑過來遞給正要拿出信用卡付錢的你一曡鈔票，還滿帶笑容的感激鞠躬道別。。。

也許這些專屬於疫情的非典型現象也會隨著疫情的漸漸消失而淡出大衆的視野和記憶，但有另外一個負值現象，卻可能因爲肺炎疫情的爆發打開潘多拉之盒，和我們很久很久 — 負利率（即，存在銀行裏的錢，不僅沒有利息，存錢的人還需要付給銀行相應的費用來保管這筆存款；或者貸款借錢不僅不需要付利息，還可以之後以更少的金額還），而也因此2020或許成爲正式的負值時代元年。

這些負值現象的背後其實都是市場機制下面供求關係發生逆轉的結果：原油供應遠大於需求，導致存儲的成本超過能夠賣掉所帶來的利潤；電力供應遠大於需求，導致需要額外的投入來安置（或者激勵用戶去消費）沒有被用掉的電能；滿世界都在印鈔票，導致錢不僅不值“錢”，爲了把這些新印出來的錢安置在安全的資產上（而不是易漲易跌的股票，房產或者黃金白銀等貴金屬），“有錢的”願意給錢給需要錢并且有償還能力的去花，以負利息的形式。下面的鏈接也從更經濟學的角度闡述這個現象：

当油价为负，给你加油的加油站是不是倒欠你钱？

繞了這一大圈，回到教育上。其實教育資源也在很大程度上以市場的機制在運營。而現在的趨勢，和包括疫情倒逼家長去開拓和發展出來的教育資源，讓市場突然發現原來在體制内的教育資源之外還有如此源源不斷湧現的另類教育資源：透過zoom的平臺，youtube，bilibili，Khan Academy，已經落地生根的MOOCs，加上井噴式出現的教育APPs，綫下的補習班和本來就來勢洶洶的在家教育群體等等。當供需關係在市場上逆轉，尤其對於新型的教育機構或者較弱的教育資源提供方，會發現他們需要優質的教育消費方去使用他們的資源，以攀爬到食物鏈更高階的位置，不至於讓自己的資源資產（師資，校舍和其他教育硬體軟體）變成纍贅。

這樣的趨勢一旦形成，對於教育消費者來説，有更多選擇的同時，身份和市場參與的角色和話語權都變得更加多元和雙向（two-ways）：學生不再只是索取和支付教育資源的一方，也可以是提供消費能力並因此獲得報酬的一方。於是把加油站的場景，替換成一個有資質和應試能力的學生，上了一學期課，不交學費還可以堂堂正正的簽合約為所上的課向校方和老師索取報酬。

無論如何，都爲朋友的女兒送上祝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