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之味

我的房間有兩個電插座，但都是由外頭的總座引進來的。現在睡的這間房間，以前是阿公睡的。後來阿公死了，隔了好大一段日子，房間是空著的，開著的窗，早晨陽光明朗的，毫不吝嗇的照耀進來，晚上則是蚊蟲鼠蟻進來憩息之處。

小時候，對這間房間沒有太多好印象。破舊、地板不穩、窗戶敗壞、堆滿陳舊的無用了的物品。我住進來已經快十年了。上了中學，不自然的就想脫離跟弟妹們一起睡，想擁有自己獨立的一間房，夜晚躺在床上發夢，希望牆上貼滿鍾愛的偶像的海報，收藏喜好的物品，供自我欣賞。

可是，那些想像全沒有實現，海報被灰塵、蛛網給替代，私藏品被好幾百本的書給取代。剛搬進這間房間時，雜物特多，得一個架子、一個裝滿古靈精怪衣物的古董衣櫥，還有一個裝過29寸電視機的紙箱，裡面堆滿了許多不知名的物品。

沒完沒了延續下去

有時候總不能明白，幹嘛人一旦到了某個年齡，會堅持擁有屬於自己的空間？現在明白了，也知道要屬於自己的空間，莫過於想孤立起自己來，像束之高閣的寶物，讓人誤以為高尚，實則頹敗得不可以。孤獨，便是由一間房間開始，沒完沒了的延續下去。

搬進來睡的時候，母親說，房間里沒有電，我可否害怕，睡得下嗎？過了那麼多年，回憶起母親的問話，而我倒是忘了我初始是怎樣回答的。唯一我還記得的是，母親在我搬進這間房間的第二天，在商店給我買了一盞桌燈。那也是在暗夜裡，我第一次感覺到光的可貴的初次經驗。

如今，房間從外面拉進來的電，供應了電腦的電源、風扇的電源、電燈的電源還有臨睡時，才會開的電蚊香的電源。突然很想知道，當初那盞母親給我買的桌燈去哪裡了？我停頓一陣，在記憶的廢墟裡，猶若一隻挖掘埋葬在土地里的死尸的野狗，然，過去埋得太深了，日子過得太久了，我嗅得到味道，卻怎樣也挖不出那盞燈的下落，那盞燈的形貌。

我形單影薄的在回憶里漂泊，同樣一個房間，兩個時空，它們是一前一後，似幾米漫畫《向左走，向右走》里，那兩個各往一方去，頗有老死不相往來的蒼涼感的男女。但，幾米是慈悲的，他讓這兩個人終成眷屬，而我與我那些過去的歲月，卻狠狠的被殘酷的成長蹂躪得僅剩一點憑空才能假想出來的時光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