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流火
七月流火

写了很多年,文字就成了生命的一部分。

精神的力量

坚守

距离第一次见到海瑞,已经过去了十二年。那时我在大学教书,他是坐在第一排的学生。

常常疑惑,那时的孩子是不是更单纯一些,他们对什么都感兴趣,我的“新闻实战”课亦然。上课时居然会做笔记,课后也会围上了,叽叽喳喳的,总有那么多问题。

海瑞皮肤黑黑的,穿一件粘着油彩的绿色T恤,站在人群后面傻笑,阳光下,一口牙白得耀眼。当人群散去,他走过来,用带着浓重南方口音的普通话说,老师,我不会写作,但喜欢拍照。塞给他一部相机,他就去拍照了,美术系的孩子对美有一种天然的掌控力,他拍的很好,我们的校园新闻就有了配图。但他始终没有学会采访,也没写过新闻,让他试试,他还是那样傻笑着,嗯,我不太喜欢写作。

瑞瑞的声音钝钝的,是好听的男中音,但极少听到他说话,大家辩论到难解难分时才想起他,问,海瑞,你怎么看。他竟然是一脸正色的无辜,哎,我不知道啊。

起初疑心他在装傻,处得久了,才发现那竟是他的本色。不知道就是不知道,一点都不掩饰,竟是一份老派的天真。后来才听他讲起,儿时父母都外出工作,他是随爷爷在乡下长大的。爷爷也很寡言,但做什么都很认真。

海瑞毕业后在一家公司做装潢设计,收入颇丰,后来突然去了福建、去了河南、又去了景德镇,在陶器厂做学徒。看了他发来的照片,更瘦了,满身泥污,嘴上、手上裂着口子,俨然一个泥水匠。他说,他还是喜欢做陶器,现在年轻,受点苦,没什么。

也曾担心他难以坚持,毕竟同学之间是喜欢比的,没有人在意未知的未来,很多人指指戳戳的是你的现在。压力一定是有的,但他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就去做了,一直坚持下来。后来,他拥有了自己的柴烧窑和一个工作室,还得了一些奖。前些年寄来一套茶具,茶壶和杯子都是小小的,极薄且轻,火焰舔舐过陶土,留下拙朴的刻痕和玉石的色泽。

与物质相比,无色无味又无形的精神,显然容易被忽视。转眼十几年过去了,时间沧海桑田般重塑着每一个人。前几天通了电话,听到他带笑的声音,隔着千山万水还能想象他的样子,没有感觉陌生。他说,每一件陶器都值得认真对待,他说,会努力做的更好一些。

近年也带过很多学生,大都是极聪明的,很擅长机巧,说话做事十分灵活,似乎从不需要坚守什么,更无须在意精神或者精神的力量,看着他们精心修饰的照片,总担心他们最终连自己也一同骗了。

这世界从不缺少聪明人,缺少的或许正是一种笨笨的执着。择一事,爱一生,或许这就是海瑞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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