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落遠
張落遠

人無法在歷史中展現自己,只是掙扎在歷史的洪流

短篇小說|面對(七)

再次見到槐生的時候,他在放羊.

--嘿,你不就是要雞蛋的那個人嗎

--喔,是你們哪

--為什麼在山裡放羊

--山下的草都吃光了.這是生產隊的,不能餓壞了牠們.

--你娘怎樣了

--還好

我們走上前,韓樂好奇的盯著他衣服上的紋飾,"好久沒有見過顏色了,小時候常穿,只是那時太胖,經常換"我揶揄道,"你得胖到什麼程度哇"他甩給我一個狡詰的笑

"這是我們家族的服飾,這件衣服是我阿爸穿的""你阿爸呢""死了"我們一時相顧無言."沒關係,鎮上很多人都是這樣,他們的阿爸跟我阿爸一樣,參軍去了,去了就沒回來"你想他嗎,不想,我有阿娘.

槐生的阿娘養槐生的時候,就聽到丈夫戰死的消息,和那個年代的女人一樣,只能邊做織線活邊養孩子,在襁褓中的嬰兒熟睡後,架著油燈捻線,日復一日,眼睛終於熬不住了,瞎了.槐生十歲的時候,已經會做家務了.十二歲,可以獨自放羊了.

槐生說,只有阿娘了.

"跟不跟我去阿果家""好"

這時我從包裡掏出相機,對槐生說,"槐生,看鏡頭"清脆的一聲卡嚓,相,已經成了.

所謂鎮子,是一條窄窄的街,兩旁聳立著高腳吊腳樓,從外面往裡瞧,黑咚咚的,不見得什麼人.快走到盡頭的時候,突然聽見女人的怒罵聲.

"阿果!你這個死人!還不去做飯.太陽曬屁股了,我等下回來沒有熱菜,少不了打"

俄而,一個胖婦人留著二刀毛,急匆匆的往外拐.

這是阿果娘,據說原來是浙江某戶人家的千金,戰敗前,跟一個進步青年約定終生,逃到湘西,本以為日子就這麼過了下去,進步青年卻拋棄了她,自己跟著紅軍走了.不久又聽到父母逃到了台灣的島上,沒有親人的她頓時心灰意冷,就隨便嫁了個男人,這個男人就是阿果的父親,阿果娘嫁過去才知道,她嫁了一個終生癱瘓的人.

"阿果,阿果~"槐生站在門外喊,裡面走出一個人,紮著兩隻辮子,一雙眼睛閃撲撲的."槐生,你叫我""阿果,這是那兩個幫我的人"她轉過來,小鹿一般的眸子便投在了我們的心湖裡.謝謝你們了,同志.不客氣不客氣,應該的,韓樂接過話,這是昌平,我是韓樂.我們在大隊幫忙,我捅了他一下,別瞎說,我們是下鄉來的,這人嘴笨.喔,沒事,呵呵.進來坐吧,我倒杯水.

那一天,我們四個人,第一次覺得,生活,也可以不平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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