潤宇
潤宇

客中無伴怕君行

如果可以想食多粒女工社燒賣

這段時間總是失眠,T提議睡前回想有哪些場景令人感到心安,是現在仍然渴望回去的。於是默默細數,像深海裡吐出的氣泡,把一個個就快忘卻的景象重新勾勒出來。

今晚有事回一趟政大,順便沿著微弱(甚至吝嗇)的燈光爬上半山,從藝文中心岔開一條小路,臨近水岸電梯旁,夜晚鍍了一層水汽之後變得尤其脆弱。忽然想起,也是在這樣的晚上,我們一行人不知哪來的靈感,搭車鏟入中大,也是這樣尷尬的月份和天氣。

同行者年紀相若,都是精力旺盛的學生,除我以外,其他人都是從各地前來香港,作短暫停留。前一天晚上才在小書店的講座上結識,後一天就跟老朋友似的,結伴到處走,記得那個高高的男生說他最想去的地方是維園。那兩年大家都在談論選舉制度與公民社會,其中一人提出不如找周保松聊天,於是在不相識的情況下私訊周生,說明來意,周生二話不說揸車下來,又從女工社買了幾碗燒賣腸粉。飢腸轆轆的我們人手一枝竹籤狂篤,一邊圍坐在遮陽傘下各述所想。那天談論了甚麼,其實已經不太記得了,只記得有人為某個命題爭得面紅耳赤,有人掛念鄉村圖書館裡的小孩而開始有了鼻音。後來不頂癮,我們又爬上新亞書院,在圓形廣場坐到凌晨才罷休。

意外相聚過不久後,立人大學消失了,《天南》停刊,雨傘運動有了雛形。其中幾人想讀陳冠中的《裸命》,雖然還是窮學生,仍舊大手筆買來寄給他們。鄭州,揭陽,重慶,長沙,婺源,香港,一次小小的交錯。那朵遮陽傘後來蔭蔽過多少人?求學的,戀愛的,對這個城市不屑一顧的,被催淚煙灼到流淚的……只是那樣的夜晚再也無法復刻,毫無保留的信任,陌生人忽然交匯的自由,都顯得遙遠。

從前離開,每個人持著機票說走就走,期待著下一次的會面;現在的四散則是,有人流亡了,有人入獄了,有人創業成功並學會小聲說話,有人做返鄉青年,有人還找不到出口在哪。好攞命。

此刻深夜,好想再去中大食一兜熱騰騰的燒賣,看姐姐裝碗的手勢,看意氣風發的少男少女在泳池裡練習。此刻,一粒燒賣竟然也是「離地」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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