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問你會不會講話，兔子

小白兔蹦蹦跳跳跑過來。

我說：你會講話嗎？

小白兔：不會。

呃。我看着它真誠的紅眼睛，那裏面流動的是同樣顔色的血液，彷佛都帶着誠實的熱氣。

能聊聊天嗎？我問。

小白兔：不聊。

你真是個怪人，不，怪兔子。你來這裏做什麽？有什麽洞要領我去嗎？我還沒看過這本書啊。我絮絮叨叨。

小白兔：你真怪。

我：好吧。我承認我很怪，特別是遇到你以後，我和一隻說自己不會講話的兔子在一起，竟然還能聊上好幾句。

雨又下起來，我站在這片高地上，都是過膝的野草。細雨連綿的時節，透出一種鮮亮的翠緑，一眼望去，四處稀疏長着矮矮的醋栗樹，雨霧迷矇，越遠越看不清。小白兔不說話，我也沒說話，就這麽站着。我帶着草笠，它披着一身白色細毛。

當我倆都安靜下來的時候，似乎能夠格外感受到天地間的聲響。風聲不再那麽擾人，反而讓人感到一種流動的節奏，夾雜着雨絲，寒冷卻又清冽。樹枝搖動，傳來輕輕的呼吸，我看着那些黑色的枝條，雖然看不清楚，卻能清晰地感受到一種自在的搖曳。

這時候，反而那些剛纔最清晰的松鷄鳴叫，倒不那麽就在耳邊了。

雨是不是天空的沉默呢？

小白兔的態度保持一致，並不打算理會我這句自言自語。

為什麽你不愛說話呢？我低頭又看它一眼。

小白兔：不說。

我說：你真是個有個性的孩子呢。

小白兔沒看我，似乎不想搭理，它趴在那裏，除了兩腹有着呼吸的顫動，便再沒有什麽聲響。

我說：你還真安靜。能夠靜靜待上一整天嗎？我小時候也養過兔子，總覺得它們一刻不停，就算裝在籠子裏，也總是要做些什麽。我就喜歡把菜葉遞給它，雖然電視上總演兔子喜歡吃胡蘿蔔，可我那時候好像家裏很窮啊，怎麽從來沒見過胡蘿蔔呢？難道胡蘿蔔曾是很珍貴的食物嗎？我的記憶也許不那麽準確了吧。也許我所有見過的東西，都已經不肯再像你一樣安靜，它們着急逃走，它們都有一雙翅膀，飛走了，就只剩下一些白色的羽毛。

小白兔在細細的風雨中，猶然不動，似乎在聽什麽。

我感到身體僵硬了一些，似乎寒冷已經浸入我皮膚，彷佛與內心有什麽感應。

我說：你為何不說話呢？

小白兔：不說。

我說：你真不會講話？

小白兔：不會。

我說：我們聊聊天吧？

小白兔：不聊。

我看着原野上的一片迷茫，眼睛漸漸模糊。

你就在這裏靜靜待着吧。你不說，你不會，你不聊。可你終究是在這裏陪着我的。我們在此時此刻此地，有着同樣的記憶，如果未來還能夠看到彼此，我想，我們終究有幾片停留原地的羽毛，折射出生命的光芒。

我說：我要去因菲那斯島了，那裏在溫暖的南方海邊，有喜歡打量我的海豚，有樂意和我聊天的紅嘴鳥兒，也有像你一樣總是安靜的沙灘。我托另一隻兔子蓋了一間草頂的小屋。到了那裏，我不會再去釣魚，也不會進入叢林打獵，只為了取樂。我打算采摘野果，我打算吃些青苔，我打算讓自己不那麽貪婪，不那麽憂鬱，不那麽喋喋不休。

我會想你的。兔子。

小白兔：不想。

這是冷雨中的荒原，詩人剛剛采擷了他需要的靈感，我則還沒讀完我的書，只是想着還有一段旅途，等着我去開啓。